作为一个从传统儒教国家出来的新移民,我对子不语的东西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从来没听说过中国人会过鬼节!小时候在七月半出门,妈妈还要给我一个红布小包,里面包着白米,据说对小朋友有好处呢。可是在美国这片新开发的大陆上,人们为了生存已经到了对鬼神肆无忌惮的程度,不但不怕鬼,还恨不得自己变成鬼。
美国的成年人以前是不过万圣节的;所以只有小朋友们首当其冲地变成了各种鬼怪妖魔,骑着扫帚,穿着巫婆服,走在大街上四处要糖。万圣节变成全民的狂欢,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我觉得与美国人对服装的狂热爱好有关,也与这个国家实在找不到什么节日有关。我们有端午、中秋、清明,不仅光听名字就觉得入耳芬芳,各个还有传统有来历,而可怜的美国人在上半年除了一个可怜的战士阵亡纪念日,就没有别的可资庆贺的日子,万圣节在下半年的收获季节开始后首当其冲,人人都憋着一股劲,恨不得把上半年攒着的疯狂全发泄出来。
首先是南瓜。中西部的农场里堆满了南瓜等着小朋友和爸爸妈妈一起来摘。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今年的南瓜收成。电视里不断播放小朋友拾南瓜的萌样。一个记者问小朋友:“你觉得你手上的这个南瓜有多重呀?”小朋友自豪地回答:“100磅!”妈呀,我算是知道美国人的数学差是从娃娃抓起的了。
然后是商家。最近由于搬家成了Home Depot(相当于北京的五棵松建材市场吧)的常客,每次去都看见庞大的万圣节装饰挂在店门口十米高的天花板上最显眼的地方,天天更换,不带重样的。第一次是瞪着眼睛的大黑猫转来转去,后来变成了田里的稻草人,跟真的似的,把我家姑娘吓得够呛;最近一次去换成了骑着摩托车的黑衣骷髅。不知道这两天又换成了什么。除了建材市场,超市在门口绝对是要堆着数十个硕大南瓜的;洗澡用品店Body and Bath要开卖南瓜味道的蜡烛,星巴克的南瓜味儿咖啡大家是知道的,偏偏有同事一脸陶醉地跟说:“每年我就盼着这个!”我顿时想起了中国公司发月饼。
万圣节Party绝对是必不可少的主题。好像人人都能找到至少一个Party,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好客的人。《生活大爆炸》里谢尔顿打扮成过光波,相信我,我见过比这更古怪的东西。在加州时一男室友穿了件花衬衫要出门,我问他:“你这是什么呀?”他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答曰:“鸭子”。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他说:“就是你们中国那个男的,出来卖的,还拉皮条的,什么来着?”我满脸黑线。
读书时班里举行万圣节Party,对精力过剩的大学生来说那绝对是一场闹剧。因为专业和新闻有关,一女生穿着曲线毕露的肉色衣服,胸前和大腿根部各绑一块木板,上书:“Censorship (新闻审查)”。我见过的最好创意之一,比那些店里买来的租来的强多了。由于人人都好像换了一个身份,推杯换盏,意兴阑珊之后,有多少故事发生,就不得而知了。
万圣节主要还是孩子的乐园。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在大街上像游击队一样扫荡各小区。要糖要精了,孩子们绝对可以算出一套不走重复路线要到最高级糖的数学模型。我曾亲耳听到过孩子们在我家门口讨论挑糖的最优化组合。如何在万圣节要到最好的糖果呢?先到高档社区要巧克力。然后次一级要M&M豆,依次往下。有孩子把从外面要到的糖回家挑一圈,剩下的再发出去。有糖的人家在门口放一个小小的南瓜灯,就是做成鬼怪的那种,好像我们的孔明灯一样,也是传统,孩子们看到了就知道这家有糖。糖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如果没了那绝对是天塌下来了。美国去年有个贱贱的脱口秀主持人鼓励父母骗小孩说把糖吃了,然后拍成视频传上YouTube,那是多少孩子的眼泪啊。更眼泪的是万圣节是丢孩子高峰,每年都有孩子单独去要糖就再也没回过家的案例。每周的报纸广告上都有十几年前失踪的孩子的信息,即使很可能不在人世了,这些消息还一直都在,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