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ly Archives: May 2013

你永远不知道度假的意义

中国人没有度假。我们没有假期观念,连双休日也是十几年前才有的概念。我们说“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主流价值观有两个,一是勤劳,二是节俭。大部分人的一辈子在于怎么吃饱饭,怎么买房子,怎么养孩子。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提起度假;他们说“旅游”,是一个人出差,另一个人跟着;是单位里刚好有车去省里带上孩子去玩几天;或者邻居的叔叔阿姨去“旅行结婚”。我的假期是暑假和寒假,待遇是图书馆可以借好多书,写完假期作业可以看会儿电视,夏天可以去江里游泳,冬天可以去溜冰。没有“假期”。中国人的大部分业余时间,贡献给了家庭作业、家务活和孩子。 后来有了双休日,有了年假,可是我们依然不知道什么是度假。中国年节的繁琐程度,超过世界上一切其他国家。端午要包粽子,中秋要吃月饼,春节要合家团圆,数不清的采买、新衣、社交、仪式占据了我们大部分的空余时间。剩下不多的时间,用来“上车睡觉,下车撒尿”,数不清的相机挂在中国形形色色的爱马仕或七匹狼的腰带上,用来炫耀性地标记每一个到过的景点,如同动物撒尿标记领地一样,成为人生清单上一个又一个的“已完成”。 其实,大部分人回过头检视自己的人生,发现所谓“度假”的时光,都是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人生阶段完成的,比如我。我过去的生命如同一个弹簧,有时极紧,有时极松。紧的时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过;松的时候盯着墙上的挂钟的一分一秒,如恒河沙数。可惜的是,青春浮躁,我浪费了太多这样的时光。那年我在青海支教,海拔3000米高原上的藏族学校,窗子后面就是昆仑山脉的皑皑雪山,我在那里呆了一年。学校后面是金黄色的青稞田里,再往上是缓慢上升的山坡,灰绿色覆盖了整个原始森林。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我无所事事,或者在山坡上的松林里发呆。那时候心气浮躁,只恨时光不能匆匆再匆匆,瞬间流走。 但不可否认,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是需要这样的时光的。这些时光也许是在北上广打工的四线城市青年的工余时间,天桥上的一份麻辣烫,也许是蚁族蜗居的宿舍里,墙上的一张明星海报,也许是我在某个午后散步到学校后面的广惠寺,和喇嘛的一次闲谈,也许是阳台上的一张藤椅,不时抬头看看远山如黛的目光。有了这些时光,才有梭罗的《瓦尔登湖》,才有康德的星空。并非每个人都擅长;可是每个人都需要。 你有属于自己的、度假的时光吗? 那年雪后初霁的午后,我一个人带着相机,到镇子郊外的广惠寺去。刚拍了几张,一个穿紫色袈裟的喇嘛闪身出来,邀请我进去看看。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藏传佛寺,廊前挂着牦牛毛制成的综毯。转经筒整齐的排列在门前。他引我进去,在昏暗的殿堂里指给我看宗喀巴大师的千佛像,还有未来佛,观音,护法神的等身像。我们坐在他那间狭小的门房里聊天。他给我看他们念的佛经,一页一页用油布包裹好,全是藏文。那些仿佛从时光深处慢慢沁出、浮现在纸上的经文,和佛像前酥油灯的金黄色花纹,都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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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宗师》:大师的草稿

《一代宗师》讲了什么,全家人周日晚上花了三个小时,谁也没看明白。是讲叶问吧,里面又有那么多宫二一线天;是讲叶问和宫二的关系吧,里面宫二又有好多跟叶问八竿子打不着的情节。但是,大家都深深地被这部电影震惊了,纷纷表示这是大师的电影;所谓大师,基本就是虽然看不懂,没情节,还是觉得很牛逼,很震撼。不知道是因为台词,还是因为手法,还是因为某个不仔细看注意不到的细节。比如章子怡在这部电影中的表演,一颦一笑,一招一式,比玉娇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同样是演小三,同样是演大师的小三,看看章子怡在《梅兰芳》中的表现,还说是唱京剧的名角,基本就是一个怨妇;再看看宫二的表演,就知道什么是好的导演,以及好的导演能提携演员到什么程度了。 要说《一代宗师》,远远不能算成品,顶多算是大师的一个草稿。如果不是制片方急了,这部历时八年的电影的上映还遥遥无期。这导致在电影中呈现出来的许多逻辑混乱,风格不统一,尤其是张震演的一线天,如同一块大石悬在我的头顶,直到影片结束也没落地。宫若梅“一生不嫁”的那句台词出现了起码四遍,豆瓣上有人吐槽说是因为拍了好多条,不知道哪条最合适,于是就都放上了。但即使是草稿,也让人惊艳。到了王家卫这里,就发现好电影不一定要逻辑通顺,风格统一。气氛出来了,故事出来了,大家可以自己拼接逻辑,还觉得是大师跟我们玩儿。比如宫若梅五二年大年夜见叶问,说自己十年前的大年夜在哪里,然后镜头切回十年前,许多人觉得突兀,我却觉得是人生的玩笑,假如时间倒转,宫二是否还会做出这种选择,或者她的人生是否是另一个模样,都没有讲出来,只能让观众自己去猜。 许多影评说宫二是比叶问更有血有肉的形象,这点我同意。可是我觉得王家卫明明对叶问很有想法,可是没有拍出来(完)。叶问在片中一直是很积极的存在,他是个很入世的形象,一开始要出头、好胜,后来为了生存抛弃妻子,最后他在大南茶楼见宫二的那场戏,眼中是很世俗的态度,我爱这世界,我爱这功夫,我要走下去。而宫二是相反的路子;她的人生在她选择替她爹报仇的那一刻就注定是悲剧了,她自己也知道是个悲剧,但从她少年时养成的倔强的性格起头,就知道她的人生注定是这样了。她追求过美好的东西,但爱情在家仇国恨中是不值一提的,她看叶问的眼神是心如枯槁,基本只剩下遗言了。 所以从正常的逻辑角度看来,《一代宗师》要这么拍才能有价值观的输出,如果再给王家卫八年,不知道他会不会把叶问的后半辈子拍完。其实说不定人家已经拍了——我相信他拍的条数与上映时间之比是最高的——把他扔掉的拷贝捡起来再重新剪辑一下,剪个上下两集或者上中下三集,还是很有可能让我们管中窥豹看到一代宗师的哲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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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细雨不须归

西雅图的天气似乎永远是这样,微凉,微雨,空气中是潮湿和植物的味道。在中国号称钓鱼从来不空手而归的姥爷带来了钓具,去Fred Myers买了蚯蚓,钓鱼证。四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于是一家人,带上小女儿,浩浩荡荡地朝公园出发了。 美国钓鱼规矩多多,姥爷不能像在中国南方的丘陵山间一样随心所欲。首先得买个钓鱼证;其次有钩子、鱼的数量的规定,还有的湖甚至规定钓完之后要放回去——我说,还不如学姜太公钓鱼呢。好在有Trout,也就是鳟鱼,被放在几个重点湖里让爱好者钓。四月份放下去,六月份就被钓得差不多了,可见大家热情。 第一次去Pine Park公园是Pine Park开放鳟鱼垂钓的第一天,小小一个码头上面已经人满为患。操着各种语言及各种口音的男女老少,有的已经颇有收获,有的装备齐全,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第一次自然是空手而归的,美国的鱼习性和长相似乎都与中国南方山野水库里的鱼不一样。但午前春阴,午后春雨,小女儿在旁边的儿童区玩滑滑梯,我们在湖面上微风习习,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 之后去BBS上取经,才知道在这片山河湖海纵横的土地上,有这么多钓鱼的方法。除了湖钓之外,还有河钓,海钓,挖蚌,钓螃蟹,开船到水面上钓。又有大湖、小湖、野生鱼、放养鱼,不同品种吃不同的饵料,总之很让人头大。但姥爷兴致很高,加上Bird也突然来了兴趣,结果又买了根鱼竿,第二次去了Pine Lake。那天天气特别好,据说华盛顿州成为了全美最热的地方,我脱掉鞋坐在码头上,看太阳从天空中慢慢西斜,天空从白色变成透明的黄昏,又从黄昏变成晚霞的粉红。湖边的豪宅华灯初上,天空中逐渐开始出现点点繁星,黑魆魆的森林近在咫尺,鳟鱼开始跃出水面,翻花儿,吐泡儿,仿佛这是它们的夜晚。 我们的餐桌上,鱼的数目也逐渐多了起来;华盛顿湖浩渺无边,野生鱼的种类也有很多:今天吃鳟鱼,明天吃黄鱼,据姥爷说还有鲈鱼,虽然我没看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钓到大鱼,成为馋嘴小女儿的口粮。 刚写到这里,Bird又来了短信:“现在就回家,一会儿去钓鱼!”天哪,钓鱼的兴致竟能高涨如此!但愿他们今晚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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