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是本科同学毕业十周年聚会。我在芝加哥,自然回不去。本来觉得没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同发着短信。后来听到大家晚上都喝高了,给他们发过去,希望你们也平安快乐时,突然想起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来。我们还不论生死,却也茫茫天涯了。
突然就不能抑制地想念我的本科。人到三十之后,性格里本来的一面才会逐渐流露出来。今天和一个妹子聊天,她说美国尤其如此,因为中国社会的“好”只有一种,大家都想做那个“好”,而隐藏了自己本来的性格。而美国什么都是“好”,价值观太多元,人人都想做自己。回想人生的前三十年,我觉得本科四年给我最多的不是知识,不是学问,而是塑造“我”这个人的黄金年代。燕园给我的不是课堂上的知识,不是考试前的苦读,不是那一纸文凭。塑造“我”的,是我遇到的人,我结识的朋友,我看过的电影,我去过的地方,我在图书馆呆着的时光,我网上网下和朋友讨论的问题,我读过的诗,我写过的文章。这些东西是无形的,然而围绕着我,塑造了一个全新的“我”,并影响了“我”之后的时光。
突然就不能抑制地想念那些人和那些事,纵使他们已经和我一样面目全非。我们在一起,塑造了彼此,影响了互相,然后被抛入茫茫的社会中。过了这四年,这个人就从此定型了,他一辈子都会爱看他十六岁时读的书,听他十六岁时听的音乐,喜欢他十六岁时喜欢的东西,一辈子都会受到他年少时遇到的思想影响。我不记得老师上课时说的话,却记得他谈起这个校园十几年前风起云涌的慷慨神态;我不记得朋友的联系方式,却永远记得他们介绍我看的那些书,听的那些音乐,去的那些地方。
而这一切,都被埋在那个十几年前的园子里,与小东门、小南门,36楼一起呗掩埋于挖土机的轰鸣声中,再无见天之日。
突然我的眼泪涌上眼眶,再止不住。
“我不记得老师上课时说的话,却记得他谈起这个校园十几年前风起云涌的慷慨神态”。大家一样啊。你回国时咱再好好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