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爸爸的生日赞歌

我现在的年龄,比爸妈生我时的年龄还要大了。

我有时想,如果让现在的我和那时候的爸爸对话,我们会聊什么?如果我可以穿越时空到我小的时候,佐为同龄的我们,可以聊聊水利农田、生态系统,社会建设事业发展,或者谈谈三国历史;最有可能是聊聊音乐,比如拉个小提琴什么的。是的,所有的这些共同话题,都是我从小耳濡目染的。

爸爸做的事情大约是农田水利、防汛抗旱一类,所以我现在对这些工程有天然的爱好,比如桥梁、水库、自然生态系统。我喜欢高低起伏的丘陵,丘陵上高高挺拔的常绿阔叶针叶林,夏秋时节各种刚采摘的带着泥土的桔子,柚子,放在铺满松针的木头箱子里,一直能吃到冬天。

他给我讲三国。晚饭后散步的时候,会给我节选似的,讲里面最著名的小故事。草船借箭、赤壁大战,听到失街亭的时候我对诸葛亮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反复追问他三国里面哪国实力最强,结果还是没有听到满意的答案。

小的时候,我觉得爸爸每天都在无止无尽地开会之中。他是公务员,所以我对公务员的概念就是开会,作报告,写稿子,还有免费拿回家的铅笔和稿纸,300格一页的。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我会在爸爸开会的时候进去听,看叔叔们抽烟云雾缭绕,爸爸一本正经地说着大人的话,与在家里跟我说话完全不同。我可以在桌椅间戳戳点点,和小朋友打闹。现在回想起来,基本就和我女儿被抱到我先生的电脑前面的状态一样,学着爸爸的样子伸出手指猛戳键盘,得意洋洋,在爸爸的怀里无法无天,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那时候单位大院的大人们叫爸爸“小王”,叫我则是“小小王”。一转眼,小小王变成了小王,小王也变成老王了。

其实回过头来看,爸爸绝对是个文艺男青年。他大学的专业是测绘,而且是航空测绘,就是拿着透明纸和铅笔描画涂点的那种,这本来就是个极其文青的专业。小时候我用绘图纸粘风筝,家里有最古老的计算机,输入一段代码,可以打出来九九乘法表。我能在美国人面前引以为豪的数学,没准就是那些绘图纸和计算机给我打下的基础。他会做木工,小时候住过十几年的那个家,地上的漆还是他和妈妈涂的。他自己学拉二胡,小提琴,虽然不甚规范。他会上山采草药,懂得区分药草和其他植物。他会游泳,而且每种泳姿都会。我的象棋、游泳、羽毛球都是他教的。他的字典上用蓝黑钢笔写着他名字的英文读音:Heish-Ai。他还能上山打蛇,用剥下来的蛇皮做二胡的蒙面。这一点是当代文青们绝对比不了的。他的爱好很多,上手很快,但每一项都不是精通。后来我发现,我在这一点上简直就是他的翻版。我们都做过很多事情,涉及过很多领域,兴之所至,随手拈来,然后丢弃一旁,再也不管不顾。

所以,性格这个东西骨子里还是遗传父母的宿命,逃不了的。

所幸有这么多爱好,爸爸的退休生活是绝对单调不了的。这种兴之所至的精神现在发挥到了种菜、钓鱼、学英语上。聪明人的好处是学东西快,看看就会,不用费力。他种了空心菜、南瓜、白菜,还钓到了大头鱼。他每天都在博客里炫耀——嗯,我刚发现,连写作这个爱好我们也是一脉相承的。

爸爸今年六十岁了。我看着他从三十岁到六十岁,然而在我脑海里,他和妈妈的改变微乎其微,除了两鬓略添的白发。其实不止是脑海里,他真的是甚少改变,从身材到发型,到动作手势。去年我做了一张他抱着小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女儿的拼接图,所有人都惊呼你爸真的完全没变。

其实我知道迟早会变的。万物生长,天地循环,哪里有不变的道理?在人生的每个阶段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已经很知足了。

我觉得他是知足的人。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他在人生中也有过各种起落。风光有时,落寞也有时。但他能看淡这一切,并把这条道理教给我和我先生。进入社会以后,大家对我的评价常常是从容平淡。我知道这一点也是遗传爸爸,我们都不会过分关注某件事情,对大部分事情看得很开,尽量让自己想通或尝试了解别人的想法。所以他的人生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有我和妈妈(当然主要是妈妈)平当从容地陪伴,也是种幸福了。

我祝六十岁的爸爸生日快乐。这么多年来,我就给他写过这么一篇文章,对于一个陪伴自己三十年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少了。但我本身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他的翻版,所以他也该偷着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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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阿兰,一个弹吉他的朋友

写这篇日志的时候,豆瓣电台正在给我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吉他曲,旋律欢快而动听。我要在这里写的,也是一个弹吉他的朋友。他在几天前,主动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远在大洋彼岸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是在好几天之后。我们的朋友圈没有交集,我也是偶然在微博上看到了别的朋友发出的消息,才知道他已故去的。

我们是朋友;不是很熟的那种,见过几面,在网上聊聊天。认识也是偶然——可能还是一塌糊涂BBS上吧,他发帖,说有一场演出,需要找把小提琴。那时候我才本科大四,小提琴还没有忘光,又因为保了研而整天无所事事,于是就义无反顾回了帖。见到他,觉得就是个小孩儿,提着把吉他,给我张琴谱,是《圣母颂》。我从来没有和吉他合奏过,问他,吉他还能和提琴合奏啊?他说可以。一练习,很合拍,很美。平缓的旋律渐渐流淌出来。小提琴是主旋律,但基本上是他托着我在走,是很有安全感的合作者。

我完全忘记那次演出了,但我从此认识了阿兰。

阿兰比我小一级,不同系,他有很多的爱好,我并不了解。我知道他在高中时因为抑郁休学过一年,但从他的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如果他不是最外向的,起码也绝不内向。我一度以为,我搞错了他的病。他自己也并不隐瞒,所以我完全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对一个交往不多的朋友,也确实不太会去关心这些事。

他一般跟我谈音乐,谈他的理想,阿兰这个名字的由来,他如何学习吉他,如何准备做一个职业吉他手。我惊异于他短短几年中的进步,同时暗自为我小时候被逼学了那么多年琴还没学出个名堂感到羞愧。我是个现实的人,觉得人总要靠专业找工作,在音乐上是几乎不可能实现职业的理想的。但同时,我又为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所感动,觉得他也许具备成功的特质。但这些想法,我始终没有说出来过。

后来我们又合作了一两次。那时我已经读研究生了,记得是在南配殿的一次演出。多年不拉小提琴终于忘得差不多了,结束之后回宿舍,发现BBS上我们的节目广受恶评。我心有不甘跟他吐槽,他还反过来安慰我说,都是玩嘛,高兴就好,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后来回忆起我在校园中的岁月,总有一个镜头是我们在30楼前的紫藤架下面排练(那会儿找不到别的地方),有低年级同学经过,还赞叹两声,或者上来跟我们交流一下乐器常识什么的。

那年月,我们都觉得音乐是必要的东西。

毕业之后我工作了几年,然后又出国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阿兰。出国之前一个春天下着大雨的夜晚,我和一个朋友去朝阳文化馆听周云蓬。在中场休息的时候,一个抱着吉他的男孩盘腿坐在舞台的地上,为观众弹着一些过场的旋律。我心里一动:那不是阿兰吗?他仿佛和周云蓬他们很熟,是来帮朋友热场子的。我没有上去招呼他,但欣慰地想,原来他还在坚持他的理想啊。

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他,我一定会上去跟他打个招呼,说,我很高兴看到你还在弹吉他,弹越来越好的吉他。

出国之后我在msn上跟他聊过几次,他开始做一些日化产品,护手霜、香水等等,还跟我说,这些东西的成本都很低,可以在化学实验室里做出来,关键是市场营销,现在在找人试用,大概是这个意思的话。我跟他推荐了另一个在4A工作的朋友,阿兰还真去找到了她,那个朋友之后还去听过阿兰的演出。

我知道阿兰还在谈吉他,还在做香水护肤品,我觉得他终于找到了一条能用上自己专业的路,同时也能兼顾自己的爱好。我很高兴,但也并没有特别去关注他。

直到前天我在微博上看到他去世的消息。

人在年轻时认识的朋友,也许有一小部分可以保持联系,但大部分是越走越远的;并非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有了自己的家庭、住所、工作、孩子,柴米油盐,雨雪风霜,没有校园这样一个封闭盒子一样的东西把我们装起来,在社会这块交叉纵横的大平地上,大家偶然地相遇,打个招呼,然后继续各自走各自的路。

而那些你觉得总有机会再见面的朋友,就这样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我希望阿兰去了他想去的地方,也希望活着的朋友,那些在年轻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活得好;因为这个世界这么大,不知道能否见面,但若能知道你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得幸福,跟我一样整天柴米油盐、工作家庭,为琐事烦恼,就是对我们年轻时代友谊的最好怀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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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dnight in Paris《午夜巴黎》影评:美国中产的最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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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想对生活吐槽的时候,去看Woody Allen总是没错。老爷子镜头中的中产阶级,简直就跟我们系老师的衣着谈吐一模一样:总是比身材大的连衣裙,腰上和胳膊上的赘肉,金灿灿的大耳环,以及更大的金灿灿的项链。在007年电影里光彩照人的女郎,在Woody Allen那里就变成乏味的、胆小的、衣服不合身的中产阶级大妈或准大妈,穿着连衣裙在所谓的品酒会上谈谈工作、度假安排和巴黎。每当这时,我就想说,邦女郎去死吧,看看这才是我们的生活。

每次走在我们那个中西部准都市的街道上,看着街边Boutique的陈设和橱窗,我都会觉得美国民众的品味有了新的下限。Chain store还好,毕竟有设计师把关。但在Boutique里面——我实在不明白,那件绿得发青,不仔细看像是拖把的毛衣怎么可以作为镇店之宝挂在橱窗最显眼的位置,而那件灰不拉几,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没有任何形状的夹克被挂在了店门口?

美国的中产阶级是最奇怪的动物:他们非常顽固,却自以为很宽容;他们很保守,却自以为很开放;他们以为世界上有很多种文化,但每种文化说的都是英语。

在这个国家生活了三年之后,我几乎可以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总结出预测性的模式。他们的世界非黑即白,永远也不明白东方人为什么会号召天人合一,福兮祸所依,和他们的平板平淡的面孔。

Woody Allen将他们看得透透的,处处讽刺;却又手下留情,总是给他们安排最好的结局。就像父母慈爱地看着自己有些愚笨心肠却不坏的小儿子,心想:哎,还是留套房子给他把。所以在《午夜巴黎》里面,Woody Allen给主角安排了一个超具安慰性的结局。就这样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才华没才华的大叔,竟然有那么美的一个巴黎女文青主动送上门,共淋巴黎的细雨和诗意,也太完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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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of Pi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信仰,自然与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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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of Pi是极好的小说,不在于文笔,而在于构思,对生命和对信仰的描述。Life of Pi也是极好的电影,可惜没有超越小说。诚然,这部诡异而瑰丽的小说是难以被可视化的,李安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悠远的音乐,美丽的印度风景,鲜明的色彩,海上漂流中油画般的自然。能把小说的故事情节表现出来,电影基本就算成功了。可惜我觉得电影节奏过快,许多书中大量细致的刻画没有体现出来,这一次,李安的成功更多地建立在原著和剧本,而非他自己的发挥上。

主人公从小生长在多元宗教与多种自然共生的环境中,这为他之后的传奇经历埋下了伏笔。估计只有在印度这样一个人与自然如此和谐和平的国度,才能诞生主人公这样的人。大到恐怖的太平洋上,空无一物,只有一条小船,一个人,一只老虎,和变幻无常的大海风景。平静如镜的碧波下面,是暗流涌动的鱼群、章鱼、荧光水母,大到可以掀翻整只小船、一跃而起遮住半天夜空的鲸鱼。

人与动物。

人与自然。

人与自己。

要怎样的斗争与妥协,才能与一个既是敌人、又是朋友的伙伴共同生存在狭小的碧海一角上?如果这个既是敌人、又是朋友的人是自己的内心,那么如何才能接近、说服、妥协、归一自己的肉体与灵魂,战胜这吞噬了一切的自然?Pi说那是老虎,那是个更动听、更感人的故事,也是所有人prefer的故事,因为比起动物,人性显得更加黑暗丑陋。这是一次自己与自己的冒险,更是超越了冒险的旅程。我们在电影院看得又想笑又想捂嘴,既觉得惊悚又觉得感动。可惜李安可能怕观众觉得无聊,大幅缩短了电影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一波接一波的悬念与高潮中度过,导致他风格中最明显的那种陈年酒香、张弛有度的东西没有完全散发出来。我觉得这部电影要拍到两个半小时以上、大幅度拓宽Pi在海上漂流的情节,才能表现书中真正的主题:信仰,自然,与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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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Skyfall观后感

1. 电影上映一周了,剧场里还座无虚席。当然也可能是买不到Twilight票的少男少女们退而求其次了。

2. Sam Mendes真的不擅长剧情。

3. Javier Bardem大叔演技太强了,Penelope Cruz嫁给他比嫁给阿汤哥强多了。

4. 片头曲Skyfall加上片头效果实在太赞了,大家在电影院里看得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回来下载后循环一百遍啊一百遍。。。

5. 如今小清新技术宅比硬汉派大叔有市场了,小女生们都喜欢小清新,我这种硬汉粉落伍了。

6. 大家的007的感情早已超过了这部电影本身,追求的是50年如一日的邦德式古典英雄怀旧。肖恩康纳利那马丁车出场的时候大家都快要鼓掌了。

7. 邦德的乡下老家风景不错。

9. 上海已经彻底成为全球化的一部分了,拍出来真不辜负魔都的大名。现在的上海就是30年前的日本。澳门那一段看得我好想吐槽功夫熊猫阿宝闯关。

8. 找工作的时候真的不适合写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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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

冬天到了。今天是夏令时改回正常时间的第一天——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夏令时而不是冬令时,明明冬令时在一年中占的时间是更短的不是吗。

四点多,太阳像迫不及待地下班一般跳入了树丛后的阴影。芝加哥的冬天,漫长而艰苦,那么冷,那么黑,好像看不到一点温暖的希望,更不像是刚度过一个炎热的夏季。

米沃什《礼物》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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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大卫·米切尔的手术刀与沃卓斯基的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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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云图》如同一把手术刀,锋利、精准、刀刀见血,直击人心。大卫·米切尔理工科出身,受到传统欧洲教育,又在亚洲文化中浸淫多年。他的小说有一种东方与西方文化碰撞和结合的微妙平衡。小说《云图》胜在结构,1-2-3-4-5-6-5-4-3-2-1的叙事方式像一张庞大的网,铺天盖地地把读者罩住,让你在迷宫里被耍得团团转,又如同急于寻找出口般寻找每个故事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欲罢不能。

电影《云图》是一场急速赛车般的体验。视觉效果无敌的沃卓斯基姐弟与导演过《罗拉快跑》和《香水》导演Tykwer,这三个智商与创意无敌的人联手,把这部据说是最难拍成电影的小说改编成了视听体验。电影的头三十分钟如同过山车慢慢爬升一样,把1,2,3,4,5,6六个故事的开头展现在观众面前,之后开始急遽旋转,闪回、剪接、碎片一样的拼接,在每个故事若有若无的联系间穿梭来回,用电影所独有的蒙太奇和音乐把同样故事的主题连接在一起。每个故事的讲述方式都是顺叙,但故事之间的顺序被完全打乱,观众如同被倒吊在过山车上,不知道下一秒看到的会是什么,只觉得新奇、心悸、此起彼伏。

小说和电影《云图》让我们同时作为读者与观众看到了阅读和观影所能给我们展现的最大的可能性,作者和导演把这两种媒介的优势都运用到了极致。这是一部书的胜利,也是一部电影的胜利。

电影并没有改编小说太多。《云图》原书中是六个几乎没有关系的故事:

1. 1850年,南太平洋的轮船上,律师Adam Ewing的航海日记,与一个黑奴的友谊;

2. 1931年,比利时音乐家Robert Frobisher写出传世《云图》交响曲,与老年天才作曲家和同性恋人之间的纠葛;

3. 1975年,记者Lousia Rey调查旧金山一座核反应堆安全威胁丑闻的故事;

4. 2012年,出版商Timothy Cavendish逃出老年疯人院的故事;

5. 2144年,近首尔,克隆人Sonmi-451觉醒并加入地下反抗组织的事迹;

6. 后末世时期,人类文明被毁灭,夏威夷,原住民Zachry与高科技文明残存者互相帮助的故事。

这六个故事发生在人类浩瀚历史的不同空间和时间内,如同茫茫夜空中散落的群星,在不同时刻,散发着它们独有的光华。但看似不经意的线索,如胎记、纹身、出现在每个故事里的名字、纽扣等等,成为把这些星星串在一起的丝线。这些故事,通过不同的传承方式,冥冥中传到下一个故事的主人公手里,并对他们的命运产生千丝万缕的改变。律师的航海日记写成了小说被音乐家读到;音乐家与情人的书信被女记者看到;女记者的故事被出版商出版;出版商的故事被改编成电影被克隆人看到;克隆人的事迹被后末世时期的原住民奉为神明,并沿着她的道路前进。这些传承的方式随着时代的改变而变化,但祖先所做的事情,哪怕只是一次历险、一段友谊或者爱情、一个决定或者一次决心,都会被后代捕捉到,对他们的命运产生影响,从而影响人类前进的历程。

不管在什么时代,人类所追求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自由与爱。而这些东西,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和欲望的膨胀,反而变得越来越难获得。19世纪的种族不平等,20世纪初欧洲文明的没落,后期的大国冷战与勾心斗角,发展到22世纪人类对克隆人的压迫与满足自己的私欲,最终导致了人类文明的毁灭,重新回到人吃人的黑暗时代。大卫·米切尔的哲学,是人类文明的进程并非线性,而是轮回;而不管在什么时代,鼓励人类前进与阻碍人类发展的,始终都是两股相对的力量,我们若能活下来,不是因为战胜敌人,而是因为战胜了自己。

小说中,每个故事中共同出现的线索展现了这一点,而在电影中,沃卓斯基与Tykwer则加入了用同一帮演员演六个不同故事的方式,让这轮回式的历史变得更加直白。电影结束后的演员表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汤姆·汉克斯和海莉·贝瑞各演了不下十个角色,其他主要配角如裴斗娜、休·格兰特、苏珊·萨兰登、Jim Broadbent、Jim Sturgess等也各演了起码五六个角色。周迅也有三个角色,只是出场时间都不太长。考据流可以仔细看看,这些在每个国家都能独挡一面的大腕演员联合出演的这种感觉可不是在什么电影中都能看到。这种新奇的做法有些缺点,比如汤姆·汉克斯的奇异化妆和服装总有点走错片场的穿越剧的感觉,而不同时代、不同种族的角色让一个演员来演对化妆师来说确实有些吃力。但正如同在迷宫中寻找线索、坐过山车看到下一个转弯、听旋回舞曲听到似是而非的动机,这些演员和线索的出现无疑很好地串起了整个故事,让这宏伟的主题和野心勃勃的构思变成了雷霆万钧的交响曲,展示出人类宏大而悲剧的历史。

我在生日这天赶上了电影的首映日,周五的下午影院上座率颇高。三个小时的电影竟然没有一刻觉得无聊或者冗长,我心里对沃卓斯基和Tykwer不由得叫了声好。这是部绝对值得看第二遍的电影,联想到安迪·沃卓斯基接受采访时说的:“(投资人)觉得概念和卡司都特别好,就是没人给我们钱”时的辛酸,我要对他们的创造力表示由衷的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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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接地气的声音

On the road

小时候在南方的河滩上听过民工的号子,一声一声,悠远绵长。当时并不知道号声中蕴藏的艰难,只觉得他们声音洪亮,秒杀学校音乐老师。

后来在青海教书,随便一个孩子、喇嘛或者路上的行人拎出来,都秒杀汉族人的歌喉。青海人喜欢随时随地地唱歌,吃饭时唱,喝酒时唱,在旷野里唱,在一片一片的青稞田中唱。长途汽车上永远放着唐古拉或者香巴拉,在起伏连绵的戈壁中,告诉我们前方有雄伟的圣山,有美丽的姑娘。

西北的每个人都是歌唱者。那些几近念白的声音,和近在咫尺的生活的歌词,仿佛从炉子上袅袅上升的青烟中出来,和着辣子面的香味、面片的汤味飘出来,

后来听到苏阳、张玮玮、张佺、白水。他们从西面的高原上走出来,从建筑工地、长途汽车的售票处走出来,带着那些直白平实的声音,走到平原上来。那些带着西北口音的音乐,仿佛听了几千年一样熟悉亲切。我知道几千年前,有人与我们一样生活在这片高原上,过着糊口的生活。在唐朝,在清朝,在丝绸之路上,在黄河水边。为了生计,他们扛起扁担,走街串巷;他们背井离乡,夜宿喧嚣的小旅馆;他们喝酒,谈天。那些浓重的西北口音从不隔音的墙板上飘出来,叮叮蹡蹡,叮叮蹡蹡,每一下都如他们干的木活一样,沉重的锤子敲下去,落在数不清的回音里。那些歌声他们对付在任何朝代都一成不变的艰难生活的手段,是与苍茫戈壁与高原的质朴交谈,是他们世世代代的继承与传唱。

苏阳唱《贤良》,唱“我就是那地上的拉拉缨啊”, 张佺唱《刮地风》,“过路的蜜蜂儿们你要想好了采呀”,声音从曲折的、悲凉的、又带着一点戏谑的旋律中流淌出来,唱到人的血管中去,让人想哭,又觉得高兴,那种终于见到了亲人般的高兴,吃到了爸爸亲手做的粉蒸肉油泼扯面般的高兴。这种声音是与气味、视觉、味道融合在一起的,带着西北烈风中的尘土,黄河水中的浑浊,一切的一切,赤裸裸地卷到我们的面前。

这是中国最接地气的声音,是即使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也拆除不了的声音,是外企里的邮件会议都变成英文也改变不了的声音。那是街边卖馍馍的小摊上的声音,是穿着红色袈裟的喇嘛的声音,是巨大的起重机下建筑工地上的声音。我们在这样的声音中生存、生活,希望着明天,永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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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Looper看美国电影业的海外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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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oper,又名《环形使者》,是近来为数不多的在美国和中国同步上映的所谓“大片”。前有布鲁斯·威利斯这位著名的从美国大片时代就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动作明星,后有Joseph Gordon-Lewitt这位走小文艺小清新路线而受到中国广大文艺女青年喜欢的演员,此片在美国和中国都有良好的市场基础,票房高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和在中国的朋友对了对剧情之后,才发现此片在美国和中国的版本有巨大差别,简直不亚于某些港内合拍片的两个天壤之别的公映版本。首先,美国版里,许晴一言未发,许多镜头,怎么说呢,拍得跟周大福广告似的,搞个特写,或者加个柔光、逆光,许晴画着浓妆,披着头巾,回眸一笑。这个我也能理解,因为笑容、美貌、爱情故事是无国界的,但语言不是。但是据说在国内版本,许晴是说了话了。让许晴说什么呢?就她这个角色在故事中的重要性而言,完全可以通过布鲁斯·威利斯的叙述来表现。许美人的花瓶作用,充分表现了美国观众对亚裔角色的关心程度。

其二是上海2070年的末世景象。西方国家对中国的印象,前几年是绝对倒退一百年的前清风味,恨不得每个人都跟郎世宁的画儿里长得一样。这几年由于金砖四国崛起了,大城市国际化,于是变成了前清风味和末世景象的混合体。基本上是东方明珠顶个球,美女还是云髻高束,男人基本长得跟修美国太平洋铁路的华工照片似的。问题在于,据说中国版本加了无数广告,比如京东苏宁什么的,我在美国影院完全没看见,只看见浦东外滩的云山雾罩和穿梭其中的飞行器,让我想起《云图》的预告片,混合了生活气息和末世情结的怪异景象。

美国人越来越知道海外市场的重要性,这种质朴的方式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头。我记得在Media agency的时候,有媒体来做提案,说现在有技术可以做到在播放的电视剧里做品牌植入,拍的时候背景是空白,播的时候就可以把金茂大厦挂上我们品牌的户外广告,男女主角在前景你侬我侬,背景就是外滩波光粼粼烟花绽放衬着LED的巨大牌子。然后我突然想到,由于金砖四国如此重要又如此有钱,还有如此良好的群众基础,美国作为一个文化和价值观输出国完全可以这么拍:四国各找一个美女,让布老头子拍四遍,然后去上海、里约、莫斯科和孟买分别取景,CG一画,在每个国家公映就放该国的版本,用该国的美女,插该国的广告,不但海外收入大大增加,赤胆英雄还能谈四遍恋爱,简直是天下一家的解决之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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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一年记

文/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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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机场

大部分人对芝加哥的第一印象都是从机场开始的。从美国的西南小城飞来,从荒无人烟的西部飞来,或者从遥远的中国飞来,每次降落在奥黑尔机场(O’hare Airport)之前,飞机都会在密歇根湖上调一个头。飞了几千英里麦田、沙漠,突然看见好大的一块水面,深深浅浅的蓝色,让人的眼睛都清澈了起来。机翼像锋利的刀锋,划开湖面上的风。舷窗里渐渐看见了西尔斯大楼(Sears Tower),汉考克中心(John Hancock Center),高高的两根钢针直指天空,整个地面都向我们倾斜过来。

落地时能听见风在外面呼呼作响。走出候机楼的瞬间,拥挤的人,密集的车,我又一次回到了芝加哥。

(二)建筑博物馆

刚到芝加哥的第二周就被台湾同学拖去参加建筑之旅。第一次知道芝加哥原来是印第安语“野洋葱”的意思,也第一次知道了1871年芝城大火烧出了20世纪建筑师的试验田。芝加哥窗、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在高楼之间呼啸穿行的轻轨(loop)和芝加哥河,导游船在入海口轻轻那么一转身,就是全芝加哥最让人惊艳的天际线。每到这时候,我都会想,是什么造就了这么一座伟大的城市?是什么让这里的建筑像时钟一样严格遵循着历史和年代,使得整座城市变成了一座建筑博物馆?是严酷的冬天让人更珍惜室内的时光,还是短暂的夏天让人有了充沛的想象力?后来看到电影《源代码》,开头那个航拍镜头,整个芝加哥城一览无余。那是芝加哥的春天,河流解冻,枝芽新绿,桥头堡上的雕塑立在猎猎风中,大豆子咧开它最可爱的笑容。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春天呢?

(三)芝加哥的后花园

学校在芝城北面的小城上,其实离芝加哥还有一段距离。红线转紫线,或者走Lakeshore的湖滨大道一路往北,就是芝加哥的北郊富人区。外表老旧内饰豪华的湖景房里,住着学校的老教授、退休企业家;房子外面是穿着紫色校服的学生,去过几百遍的小餐馆,酒吧,学校的铁拱门。冬夜在图书馆做完作业,穿过深及膝盖的雪的回家,吱嘎吱嘎,一声一声。这是另一面的芝加哥,宁静安详的芝加哥,仿佛在高楼大厦的阴影背后,这是个可以让人暂时休憩的地方。

(四)芝加哥人

芝加哥是活跃而包容的,并不像纽约那样过分张扬。我常想,如果把纽约比作上海,那么芝加哥就是北京,美国的双城记中,芝加哥是更有亲和力的那个。外地人、外国人可以很轻易地在这里住下来,融入这座城市。芝加哥人也像北京人一样,直率、亲切、不势利。没有满大街都是的“我爱纽约”T恤衫,芝加哥不像旅游城市,更像自己的家。芝加哥人抱怨天气,抱怨税,抱怨油价,可是在这里安居乐业。就像两个老北京在街上看见对方打招呼:“吃了没您那!”那样,并不热烈,轻轻带过,但又不可或缺。没在芝加哥住过多年,经历过暴风雪、在密歇根湖沙滩晒过太阳、或者认识街边乞讨的老大爷的狗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五)一人一城

我的芝加哥,是大风、美妙的建筑、热狗和学校的Safe ride,而一千个到过芝加哥的人心中有一千个芝加哥。我看过音乐会后芝加哥交响乐团大楼前面的红男绿女们。秋风乍起,在灯光霓虹中,大家饮尽手中的杯酒,纷纷竖起大衣的高领,匆匆取车回家。也许以后当我离开芝加哥,这幅画面将是我心中对芝加哥最深刻的印象,那是一座城市的衣食住行,还有永不磨灭的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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