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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半球最适合亚洲人居住的地方

帮父母办加拿大的签证颇费了一番功夫。因为有绿卡,所以我们是可以直接开车通过边境的;但持有旅游签证的他们则不行。咫尺之遥的加拿大,办签证却需要填一堆网上表格,寄到洛杉矶和盐湖城两个地方,交一百美元,以及若干手续费和回邮信封。第一次去加拿大的时候颇为新鲜,左顾右盼,却除了公制的限速牌之后没有看见任何与美国不一样的东西。我忍不住问开车的Bird:“你说加拿大和美国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他想了半天,说:“没有区别。”百分之八十的加拿大人住在离美国边境100英里以内的地方,虽然是英联邦国家,但口音与美国已经基本没有区别,完全被美国同化了。这次因为Bird还是从别的城市过来,我要一个人开车三个小时从西雅图到温哥华。一大清早,我开着小斯巴鲁载着一家人扭头就上了405。过了一个小时转I5高速公路,景色渐渐开阔起来,还有一段景色秀丽的山路。由于不是节假日,边境人不多,除了巨大的国界碑,几乎就像是个高速公路收费路口。美国和加拿大边境的管理松懈可见一班,比我在加州居住时戒备森严的美墨边境差多了,简直就像是个玩笑。我出示绿卡,女儿出示护照,父母出示签证,没想到边检官来了句:“孩子他爹呢?”我说:“还在出差呢…”她立即来了一句:“有签字的委托信吗?”我就傻了。对小孩管得比大人还严格啊!我赶紧说:“孩子他爹今晚就过来。”“为什么不一起过来?”“他有工作…”这才大手一挥,让我们入境了。和上次一样,除了英制变成了公制以外,道路交通、高度两边的风景、交通规则等,和美国并无不同。沿着99号公路一路北上,穿过中国人聚居地Richmond(列治文,一译里士满),就到了温哥华的市中心。西雅图也算是美国西海岸的大城市了,可是和温哥华比,就变成了乡下。温哥华开阔华丽的亚寒带景色展现在面前。街上人大多是亚洲面孔,恍惚有种到了北京或者香港的感觉。人群的衣着、发型也比美国大农村强多了,看来我们公司fashion office的同事说“美国时尚趋势比欧洲晚五年,比亚洲晚十年”不是没有道理的,起码身材这一点上就强多了。温哥华的非白种人口占到了一半比例,当然其中大多数是东方人。就连我们住的Hyatt Regency酒店的前台和服务员,也个个都是亚洲面孔,只是多为第二代移民,不会说中文了。Hyatt Regency在温哥华市中心的Burrard街上,鳞次节比的高楼大厦中间。温哥华最中心的部分在英吉利湾和温哥华湾两边海域之间的半岛上,通过世界上最大的公园—Stanley Park(斯坦利公园)与西温华山坡上的密集住宅区连接起来。在斯坦利公园漫步,满天飘落的红叶中能看见湛蓝的海水,碧蓝的天空,和雄伟的一直延伸入海的洛基山脉。如果天气再潮湿一点,炎热一点,我会以为这是香港,街头的中文招牌下,马上就有古惑仔的混混跑出来。这也许是为什么回归之前,大量的香港人移民到温哥华的原因吧:他们在一万公里的太平洋东岸找到了一个与故乡相似的地方。移民的脚步总是如此,不知道有一天人类移民火星时,是不是也总是寻找与地球最近的地方。 温哥华的著名景点有Suspension Park(吊桥公园)、中国城、中山公园,Gastown的老城区,我们都做浮光掠影游。上礼拜公司刚在酒店旁边新开了加拿大的旗舰店,以Chanel, Valentino等大量奢侈品精品店吸引温哥华的东方富人。而在新店旁边就是Vancouver Art Gallery,正在展出格拉斯哥博物馆的意大利五百年油画展。馆内竟然还有中文讲解(不是讲解机,而是活人),年轻的讲解员操着一口温柔的台湾国语,令人感动。这世界上真没有一个地方比温哥华更适合亚洲人了。令人感动的还有温哥华的食物。许多在美国的亚洲人开车一天往返六个小时,就是为了温哥华的美食。著名的Richmond麒麟酒店在我前一天去订座时,就已经排到了下午两点十五,而另一家downtown的麒麟在我们中午一点赶到时,也已经人满为患。街边任何一家看上去上点档次的中餐馆,尤其是广东的早茶风味,都秒杀美国的中餐馆。高朋满座,粤语声鼎沸,从环境、装修到食物卖相、质量,都让人感觉回中国也不外如此了。中国人在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的生存能力真是顶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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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年,从天堂到人间

上周末去温哥华玩,住在市中心的Hyatt Regency酒店。下楼隔壁就是温哥华美术馆(Vancouver Art Gallery),正在展出的是Of Heaven and Earth(从天堂到人间)—意大利500年油画展览。展品大部分来自英国格拉斯哥系博物馆。 500年,从天堂到人间,说的其实是从宗教画到世俗画作的转变。从14世纪到19世纪,从中世纪末期文艺复兴的曙光开始,到19世纪印象主义的兴起结束,油画艺术与经济文化的发展是息息相关的。早期圣母生圣婴头上的光晕慢慢淡去,然而还保持着”bless“的手势,圣婴一只脚据说是踩在自己将来的灌木上。16世纪Titian(提香)的Christ and Adulteress,表现的是圣经中耶稣说”你们之中谁没有罪的,就朝这个妇人扔出第一块石头“。画作中所有的配角都用不和谐的肢体转动表现了沉思,我们知道,最后谁也没能扔出第一块石头。耶稣真是伟大的演说家。画作中最右面的男人被截下,然后又在几百年后的艺术品市场上被找到,经过对比,发现还真是原画中的一部分,布质、颜色、油料都和原画几无差异。然而,这个男子也被截的只剩下一个头了。所以,当这幅画在今日的博物馆中展出时,总是一副巨大的画作旁边加上一个头,看起来挺幽默的。 十五世纪的Carlo Dolci受到了戏剧的影响,或者说影响了后来的戏剧(以及电影)。女主角莎乐美端着盛有St. John的头的盘子出现时,仿佛在漆黑的舞台上缓缓走出,带着惊惶的神情。背景是完全黑化的,只有一束冷光照在她的脸上,仿佛今日的惊悚片,又像是某些人物摄影的特色,所有的兴奋、恐慌、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点上。不仅莎乐美,圣母圣婴像也是如此。他的画作中,周围的环境是不存在的,只有人,只有特写,纤细如发的五官、神态描写,甚至翩翩衣袂的刻画。 宏伟的画作永远只存在与宗教社会中,只有集人类全力才能表现出对主的膜拜。宗教式微,而十八世纪之后,房子能大到装下巨幅油画的贵族和赞助人也少了。壁画不见了,宗教画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幅油画,表现日常生活与普通人的主题:这里有一个小提琴演奏家,举着弓子谄媚地邀请人们起舞;这里有两个威尼斯的孩子,伏在石栏上看大运河的风景。这些画作被农民、牧民、小商人买下来,挂在家里的厨房、客厅、书房里。 然后是摄影的出现,对油画的发展起到了残忍的革命意义。那种追求纤毫入发的真实感不见了,许多油画家拒绝成为”人肉照相机“。于是有了大块、模糊、松散的印象主义。他们画的不是实物,而是印象。以颜色来表达印象,从而表达他们对被画物体和人的感觉。20世纪的立体主义、未来主义、达达主义…都是对摄影革命的反映,然而已不在本次展览的讨论范围内了。 在美术馆匆匆逗留,总是不能尽兴,每次只能看少数几幅作品,就让人觉得目不暇接。温哥华美术馆的讲解员非常专业,栩栩如生,应该是学艺术史专业出身。而温哥华的国际性体现在竟然还有中文讲解上。操着温柔台湾口音的讲解员娓娓道来,让人仿佛回到了东方。 走出博物馆,初秋的温哥华已有凉意,而太阳还和煦地照在身上。街边的树叶已经全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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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Uber司机都有一千零一个故事

第一个司机,告诉我他曾经是个软件开发从业人员。在从西雅图去机场的路上,他说,我要做职业转换,但做什么还没有想好。 “你是印度人吗?”我问。在这里工作的软件开发,有一多半操着印度口音。 “你怎么知道的?”他做出了夸张的表情(我忍住了没说:你猜呢?),“我其实是阿尔及利亚人,但是在印度长大的。我十岁到了迪拜,然后又在印度,最后到了美国。”然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家庭。“你有几个兄弟姐妹?”他问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在伦敦,一个在迪拜,还有一个在挪威。”“那不是可以省很多酒店钱吗?”“可是我要买机票啊!”他说。“真希望我的家就在西雅图,开着Uber就能去看他们。” 第二个司机,后座上有水、纸巾,还有薄荷口香糖。“小姐,随便喝。”“你说中文吗?”我看见他后座上大大的中文名字问道。“我说,可是只能说粤语。旧金山的老移民大部分都是广东人,我是跟他们学的。” “你做Uber司机有多长时间了?” “七个月吧。之前我是出租车司机。生意不好做,Uber把一切都改变了。他们让机场巴士彻底没生意了。谁愿意等一个小时呢,既然有Uber这么便宜的交通工具。我想工作,我不想整天无所事事。”他朴素地笑着。“这是我的家庭。一个太太,两个女儿,还有一个丈夫。”他指着一只一岁的白猫说道。 在机场去酒店的路上,他跟我说了很多旧金山的历史,讲起故事来像一个学者,而不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想到他之前说生意不好做,我决定给他一单生意。“我一会儿要去旧金山市区,你能在酒店外面稍等我一下吗?”“当然可以啊!”他显得很高兴。 “那么我怎么付你钱呢?” “嗯……这样吧,我们30块钱一小时好吗?” 这个价格有点太便宜了。他从机场送我到酒店一路花了二十分钟,差不多花了三十块钱了。但我默默点了点头,我们上路了。 一路上,他果真像个历史学家一样给我讲解各区的历史,湾区的不同城镇,奇特的微型天气,达利城永远的雾气和衣橱里的霉菌,“我跟美国人讲,这是中国移民蒸米饭时氤氲的雾气。”他笑着说。他一路驾轻就熟地选择最短最不堵的线路,仿佛这里的每一条街道他都走过千百遍。   我们来到可以俯瞰旧金山城区的Twin Peak山顶,“来,我给你找个角度照相,这样可以恰好站在Market Street前面。”山顶上风大得几乎要把我吹下去,可是城里的雾气蒙蒙,我仍然没有看到金门大桥。我显得有点失望。“没关系,我带你到金门大桥前面去看。” 七拐八弯之后,他的车果然停在了金门大桥下,继续娴熟地讲桥的历史。“大桥五十周年庆祝的时候他们开放了步行,当时有几十万人在桥上,结果桥沉了十英尺,U型的吊索桥被压成了V型,把当时的工程师吓得要命。现在他们不再让人上桥了。”他的车像鱼一样地在堵成一锅粥的旧金山市区穿行,分秒不差地把我放在我要去的中餐馆门口。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我只是爱看书而已。” “那你为什么拍的照片也好看?” “我以前是个美术设计。”我给了他慷慨的小费。   第三个司机开着一辆美国FBI的标配——一辆九座的雪佛兰Suburban姗姗而来,司机一头银发,高冷得让我几乎不敢和他说话。“这是我梦想的车。”我跟他说。高冷的司机顿时融化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开车也是无聊,我老婆怀孕了,我们在家也没事干,于是就开开Uber转转……”我还没接话,他继续滔滔不绝,“我跟我老婆是在Match.com (美国版百合网)认识的,你是中国人吗?她也是中国人,她从深圳来……”说着拽下放在GPS位置上的手机让我看。他们穿着晚礼服,站在电影海报的前面。 “我朋友拍的电影,我们去好莱坞参加首映礼,我们在酒店里住了七天,天天泡在屋顶的游泳池里喝鸡尾酒……”在我的好奇心还没发展到问他“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个问题之前,他自己先招了:“我是赛车手。反正也不用天天上班。”那么车和电影都有了答案。 “match.com好用吗?你在找到你老婆之前见了几个人?” “十五个。不多吧?” “Match是不是过时了?现在的人都用Tinder(算美国版陌陌吧)。” “我知道,Tinder很快,但我觉得Tinder不是找老婆的,是找约会对象的。你结婚了吗?” “我结婚七年了。”我告诉他。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把后视镜往我这边扭,“你是十岁就结婚了吗?” 于是我坐在一辆赛车手开的Suburban上,一路飘飘然地到了南湾。 第四个司机一上车就和我抱怨旧金山的房价贵。“像你住了这么久的老居民,一定在很便宜的时候就买好房子了吧?”“哪有?我现在和别人一起合租,一个房子里的一间!”他说,“2008经济危机前我本来是在公司做财务的,刚拿到本科学位没几年,正在读一个硕士。”我知道美国硕士的昂贵,普通美国人没有银行贷款是读不起的,而还贷款的负担压在不善存款的美国人身上可能达十年之久。 “经济危机一来,我工作丢了,一年都没有工作。” 看来Uber成了再就业平台。“那你还打算读完硕士吗?” “Nonono,这个计划已经不在我的生活中很久了……我现在在自学数据分析,在线读R和Python的课程。” 我告诉他,我是做市场分析的,他激动了:“看,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Uber,因为它真的可以让我认识很多人!”他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大大的“数据分析员”:“有工作机会可以找我,你可以加我的Linkedin。祝你今天愉快!” 这是我一天之内在湾区遇到的四个Uber司机的故事。在中国,司机可能是CEO、前男友、餐馆老板;在美国,司机却可能是从中产阶级一路下滑的、在人生波峰与谷底之间苦苦挣扎的人。开车是他们保持经济平衡的最简单的途径,也是他们拓展自己社交网络的最好办法。下一个旅途中,我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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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r Souls at Night: 长日将尽

        长日将尽,我们的肉体总有陨灭的时候。但在那之前,两颗孤独的灵魂,是否还有在一起的可能?  美国荒凉的中西部,丹佛附近的一个小镇上。这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对方,家长里短的八卦传播程度不亚于中国的任何一个县城。丧偶的老太太艾迪•摩尔给她多年不来往的邻居路易斯打个了电话,鼓足勇气邀请另一个鳏居的老人来她家里共度夜晚。  这无关爱情。尴尬地,在他们这个年纪,也无关性。关乎的只是两个孤独的老人,满腹无人诉说的话语,在荒凉的小镇上共同陪伴对方的时光。  老头一开始感到震惊。但孤独战胜了震惊。他战战兢兢地洗漱沐浴好,用纸袋装着自己的睡衣,来到了艾迪家。两个陌生的肉体开始睡在一张床上。  “你不怕别人议论吗?”  “不,我不怕。在我这个年纪,早已不需要在乎别人说什么了。”  他们都是度过了一生的人。他们开始谈天,谈自己的一生。他们有那么多可谈。她的丈夫,他的妻子;他们短暂美好的少年时光,然后是家庭的重担,养家糊口的沉重。他谈他的婚外情,她谈起她女儿的夭折与婚姻的失败。两个人漫长的一生啊,在科罗拉多州夜晚的星星下渐渐显露。他们有那么多的痛苦,他们有那么多的无法言说的情感。在一张床上,在一间屋子里,在肉体如此靠近的地方,他们才能对对方开始袒露心事,总结人生。每个人老年人都是哲学家,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他们早已洞悉了这个世界。  她孙子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平衡。随着她儿子的到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逐渐为家庭所不容,可笑地,即使她已至耄耋之年。在她的回忆往事中曾经那么可爱的儿子变成了生意失败、婚姻触礁的固执保守的中年人。他无法容忍在一个熟人社会的小镇上,他的母亲和另一个不是自己父亲的男人有“不明不白”的来往。他用自己的儿子、艾迪唯一的孙子威胁她:如果她还继续和路易斯来往,她就再也无法见到孙子。  在这一点上,中西部的美国并不比中国好多少。  她可以不顾社会的成见,但她无法容忍家庭的惩罚。“在我这个年纪,早已不需要在乎别人说什么了?”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一个人在乎的。  Kent Haruf的小说总是把笔触放在美国中西部的小镇上,文笔白描,看似平淡,却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味道。这部看似披着夕阳红老年之爱外表的小说,内里讨论的却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问题。艾迪与丈夫婚姻的失败,原因是他们的女儿夭折之后他们无法交流;路易斯的中年出轨,在于他和妻子的不能交流;艾迪的儿子禁止艾迪和路易斯来往,也是因为他无法很好地和母亲交流。  而这部小说最动人的地方也在于交流。你和每天见面的邻居,到底有多了解对方?你和常在一起喝咖啡的朋友,有多了解多方?你和每天睡在一张床上的丈夫,共同养儿育女几十年的丈夫,又有多了解对方?艾迪是那么勇敢,她直白地给路易斯打了电话,跳过了寒暄、聊天等一切冗余的人类交际手段,直接了当地问:“你愿意来我家和我一起睡觉吗?”  这是Kent Haruf的最后一部小说,写完之后不久他就去世了。这部小说今年初版,像是对他的挽歌,也像是对这位温暖的小说家一生的圆满总结。“你愿意来我家和我一起睡觉吗?”的实际意义是,“你愿意分享我一生的故事吗?”没有比在暮年找到一个能与自己分享过往一生的人更圆满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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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在奥林匹克公园(三)

自然的美景,往往是不能用文字或者语言来形容的。在半岛上,我们看到了高山,看到了海洋,看见了夏至落日后渐渐升起的北斗七星,也看到了暮色中的篝火。在山与海之间,在自然的斗转星移之中,我觉得我们不是主人,而是过客。这里是仿佛是地球的一块净土,海洋隔绝了与城市的联系。造山运动和冰川侵蚀使得拔地而起的奥林匹克山变成了没有人可以侵入的保留地,而丰沛的雨水造就了完美的生态系统,三文鱼、野鹿、野羊、松树与杉树是这里的主人,而我们只是擦边而过,赞叹完后就只能驱车离开的外人。 雄伟的Hurricane Ridge离安吉利斯港不过一个小时车程,却全是陡峭的山路。十几分钟内,海拔猛然上升到5000英尺,然后西主峰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跳入了眼睛。成群结队的鹿和羊就在路边的草坪吃草,对着熙熙攘攘的游客无动于衷。今天,很少见到这样完全不怕生的野生动物了。小兔子和小松鼠就伏在路边,连我们举起相机给它照相,也毫无动作。而下山开车一个小时之后,就是山岛竦峙的Ruby Beach,峻峭的岩石突兀地横在水边,而落日正把它的余晖毫无保留地洒在我们眼前。 “看个日落吧。”妈妈说。于是祖孙三代留了下来,迎着刺眼的余晖坐在海滩上。孩子对自然的景观是毫无感觉的,她只在乎爸爸的水漂能打出几个花,或者横在海滩上的朽木能否作她的渔船。我们看着一年中最长一日的夕阳渐渐沉入海中,须臾消失不见,可晚霞还映在天空中,形成高饱和的色彩。 “太阳明天还会回来吗?”“会的,它只是下班休息去了。”“那,它是照到中国去了吗?” 孩子都是诗人。当日我们泛舟湖上时,只有她能说出“蓝天白云掉到水里去了!”这样的句子,而我只能看着风景发呆,并觉得无论是文字还是照片,都不能记录可供怀念之十一的内容。像蜻蜓点水,转瞬即逝,自然不属于我们,我们属于自然。“所有的事物都由血缘联结。我们并非在编织生命之网,我们仅仅是网上的一根细丝。”一百多年居住在这里的西雅图酋长如是说,又被度假村的船长向每个游客传达。 我们对地球做的所有事,都是对自己做的事。(“Whatever he does to the web, he does to him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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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在奥林匹克公园(二)

重新看了一遍《暮光之城》才知道,整个故事与奥利匹克半岛是不可或分的。女主居住的小镇Forks在奥林匹克半岛的西端,第一集中,Bella和同学去的海滩La Push曾经是印第安人的领地;在舞会之前,Bella和同学去Port Angeles(安吉利斯港)买裙子,那算是奥林匹克半岛上最大的城市,其面积大概相当于中国的一个三四线县城吧。所以说,Bella基本相当于住在森林当中,那确实是吸血鬼选择的终老之所。 今日的Forks小镇还挂着电影里有的那个人口标牌:本镇人口,3xxx。除了暮光之城的粉丝之外,大多数游客把这里当成一笑而过的景点;而对小镇的三千人来说,电影的拍摄给他们带来了为数不多的就业机会。 有人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守着这样一片丰富的森林资源,这里仍然是经济相对落后的小镇呢?Quinault湖上的船长为我们解开了谜题。美国在1970年代曾经制定过非常严格的自然资源保护法,这一带的任何自然资源,包括森林,都是不允许砍伐的。所有的伐木工人都失业了。“后来他们制定了更为宽容的政策,允许人与自然之间做个妥协。可惜这个政策花了14年的时间才落实到这个偏远的地方,”他语气中透出深深的无奈,从他的眼神中,我能看出他家里一定有人是那一代的伐木工人,也许是他的父亲,也许是他的爷爷,“那时候经济已经完全被毁了。直到如今,半岛也没有从当年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半岛的小镇上,包括Forks(福克斯),没有任何高楼,普通民居也比西雅图地区的质量差远了,很多还保留着二十世纪中叶的拼接木板样貌,像伊斯特伍德西部片中的没落景象。人与自然的平衡与妥协,也许是地球上永恒的话题。 对于旅游观光业,《暮光之城》可谓功不可没。排除狗血的情节和幼稚的演技不谈,影评选址确实是有独到眼光的。当爱德华背着Bella纵身跃上高大的云杉时,那一片广阔天地在眼前一览无余。在密密茫茫的烟霭与雨雾中,很难有看清这一片山水的机会,除了在飞机上,也就只可能是在吸血鬼的背上了。那一片亚寒带茂密的针叶林,昂首向天的杉树和松树,蜿蜒流转的大河,在城市和一般景区看不到的壮丽景象,赋予了这片土地最独特的烙印,孤独的印第安部落已在这里居住了上千年,世世代代,与这里的水土一样生生不息。 在福克斯小镇的游客中心门前,还摆放着电影中女主开过的红色皮卡。现在我知道为什么要选择皮卡了:这不是炫酷,而是追忆。这是伐木工人的最后遗产,是狗血的故事背后对半岛情结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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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在奥林匹克公园(一)

自从几年前搬到西雅图之后,每次从东区开车到城区上班,缓缓经过520大桥时,在不到十分之一的好天气里,总是可以看见远处繁忙的西雅图港。港口的重型吊车、集装箱近景之外,是空旷的蓝天白云,而在蓝天白云的彼端,是高耸入云的、巍峨的雪山。要不是山顶的皑皑白雪隔开背景,雪山仿佛要融入背景的蓝天中,如平地起,如雾如幻,如山神居所。奥林匹克山的得名,应源于此。 人们只知西雅图是美国西北门户,殊不知西雅图外还有一座奥林匹克半岛直指太平洋。岛外除了茫茫太平洋,再无其他。奥林匹克半岛也得名于岛上的绵延高山,一边是山,一边是海,千年积雪与苍莽森林交相辉映,不是神仙的家又是什么呢? 后来我知道,电影《暮光之城》的拍摄地,就在奥林匹克半岛的福克斯(Forks)小镇。来自亚利桑那沙漠的少女贝拉来到全美国最湿润的地区,与原始森林中的吸血鬼谈起了恋爱。如果要在全美国找一处最适合吸血鬼的住所,那非奥林匹克半岛莫属。这些似人非人、似神非神的吸血鬼借着乌云与绿荫的掩护,以此为家,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此时此刻,我们的车正疾驰在101号高速公路上。虽然只是一个半岛,但从西雅图一路开车沿5号公路南下,再转101公路,到达我们居住的Lake Quinault lodge木屋度假区也需要三个小时。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里原来是印第安的人的聚落,Quinault在印第安语中的意思是“河中之湖”。这个冰川侵蚀出的小湖有无数细小的支流,每年三文鱼在这里洄游产卵,鱼鹰在这里捕食,野鹿、狸猫,形成了完美的生态系统。1890年左右,这里还只是探险爱好者的天堂,男人们只能跟着印第安向导从河流上游一路划独木舟到这里,而女人们是望尘莫及的。1900年代,这里终于修通了第一条公路,而在上世界20年代美国的西部大开发中,这里终于建起了第一个度假区。1920年代的美国与今日的中国非常类似,在菲茨杰拉德的小说中,充满着纸醉金迷的浮华景象。由于禁酒令,聪明的商人想出了一个旅游卖点——Quinault湖属于印第安人,因而不属于美国领地,禁酒令在此无效。他们在湖中盖起了一座漂浮的舞厅!光是想象像盖茨比一样的大亨们在湖中起舞畅饮、通宵达旦、亦真亦幻的景象,就不禁让人心驰神往。 1926年的美国速度与今日的“深圳速度”也可媲美。我们居住的这所酒店被一位建筑承包商带领团队日以继夜地轮流工作完成,从六月到八月,只花了53天的时间。而这所全木质结构的酒店到今日还在使用,而且近百年里,建筑结构和内饰几乎没有大动过。在酒店后院的草坪中坐下,对面的Quinault湖一览无余,湖光潋滟,山水相映,拿上一本书,或者什么都不干,都是可以呆上整天的去处。 这是夏日最长的一天。阳光满溢,在这样的高纬度地区,太阳落下得尤其慢。我们仿佛有无尽的时间,而生活仿佛没有尽头。 酒店的木墙上挂着许多鹿角、鹿头,还有酒店当年的黑白照片,让人想起《闪灵》。而今日的我们,与一百年前的祖先们,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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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旅行,我的旅行,和孩子的旅行

我对旅行的最早记忆,或说证据,是一张两岁的时候和爸妈在井冈山的照片。在黑白的方寸之间,有一脸疑惑的我,和年轻的父母。当然,我应该是不记得这次旅行的,所有旅行的片断都是他们在我成长时不断向我重复而强化的。想来 ,那应该是爸爸妈妈带我的第一次长途旅行吧。 我对旅行的爱好,有一大部分来自爸妈。他们热爱生活,热爱山河,也有着像中国大多数老百姓一样的、走遍祖国山河的愿望。这个愿望,在我出生之后,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压抑。我也是在自己生娃之后,才明白了这一点。父母是世界上最爱孩子的人,而从某一个角度上来说,也是最恨孩子的人。孩子限制了他们的人生,或多或少成为了累赘。五岁的时候全家终于出发,去向往已久的桂林旅行,可是刚刚走到南昌,就被父亲的领导叫回来,说是局里有急事。这一耽搁,就耽搁了三十年。 五岁大概是我人生全面记忆的起点。像是被打开了一扇门,我突然能记得所有的事情。那年我们没有去成桂林,但却去了上海和杭州。那是一段长长的旅行。都说生活是加速度的,年纪越大时间过得越快,那么如果以现在的时间来衡量,这段旅行对五岁的我来说,像是有一年之久。在小城生活,每天吃喝玩乐的我突然被带到了一个异彩纷呈的世界中,像色盲突然看到了颜色,惊觉这世界还有一部分是这样的。我永远记得我们坐两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去西郊动物园看长颈鹿,在花港观鱼看在水中游来游去的、美丽的、红色的金鱼,在外滩的大街上被人潮挤得差点和爸妈分开,妈妈想给我买一张生肖鸡的书签,可是要三毛钱,她觉得太贵而作罢;第一次看到不认识的亲戚,妈妈让我喊她“姨婆”;还有好吃的上海早点,手指被商店的门缝差点夹掉……为了这次旅行,妈妈还需要到我的学校给我请假。那时候我上学前班。 第一次自己出门,是高二了。现在想起来,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可是那时候却觉得自己长大了,哪里都能去。多兴奋啊,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揣着一张火车票,坐到离家两百多公里的另一个城市。现在对那个城市的景象一点也没有印象了,但一直记得我们的火车被洪水围困,不停晚点,窗外黑魆魆的天空和车轮下翻滚的红土。 说回他们的旅行人生。上大学之前,他们带我一起去的旅行寥寥可数;上学不能去,暑假要上提高班,外婆在家不能去,爸爸出差不能去,要回老家不能去……我几乎忘了他们曾经是热爱旅行的青年,就和我们现在一样。现在回想起来,人到中年的压力是很大的,上有老小有小,工作压力大,不注意锻炼,身体的疾患也逐渐凸显了。我至今记得,高考完后的那个炎热的下午,妈妈不顾我的反对去接我,头晕的毛病再次发作,她躺在家里的竹床上一动不动,我在旁边给她擦汗。他们全部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我的学习上,直到我离开家,给妈妈留下一封信,说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让她在家里哭了半天。 我上大学之后的这段时间对父母来说,用市场营销理论叫“空巢一期”,是人生的“第二个黄金时代”。这个阶段,他们没有了房贷,没有孩子的拖累,祖辈离世,而工作上早已得心应手,身体又尚健康(比“空巢二期”健康),可以重温年轻时的许多梦想。《少年时代》里面的妈妈在梅森上大学之前大哭:“我这辈子一路结婚、生子、离婚、买房、卖房、供你们上大学……接下来是什么?是我该死的葬礼!”梅森疑惑地说:“妈妈,你才四十几岁啊?”“可是我人生中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啊!”我相信每一个孩子学业有成、离开家庭的父母,都有过类似的感触吧。人生剩下的四十多年,做什么呢? 旅行吧。 离开家庭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二十几岁的时候到巴黎,在埃菲尔铁塔上给父母写明信片,说感谢他们小时候给我买了许多书,让我知道了世界上的许多美景,而如今终于去了这些地方,感到很满足。他们一直想去的地方呢?我妈一直想去的地方是敦煌。她觉得那里的佛像与石窟一定很美。她说,从小学课本上就知道了这个地方,从此念念不忘。这个愿望终于在几年前实现了。不幸的是,我已经离家千万里,每年陪她的时间都很少,更不要说陪她旅行。孩子离开家之后,最终相陪的,还是夫妻两个。她和我爸去了大西北,从甘肃、青海、新疆到敦煌,再坐火车上了青藏高原,看到了神往已久的布达拉宫。他们在布达拉宫上给我发来照片,清风拂动经幡,他们显得那样年轻。 在她的小学课本和亲眼见到敦煌之间,是文革、下放、回城、结婚、生我,陪我长大。几十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 今年,他们去了桂林,那个本应该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过,但一直没能成行的地方。接下来,他们去了北海、涠洲岛,又坐船去了海南。一天早上他们兴奋地说:我们在天涯海角的门口等开门!我说,我怎么记得你们去过这里呢,家里还有一尊小小的珊瑚,上面写着“天涯海角”几个字。妈妈说,那是别人送的,我从来就没有去过。 如今,他们去过的中国的地方应该比我还多了。现在似乎有一种风气,觉得中国的旅游景点土,去马尔代夫潜水、欧洲扫货才是高档。其实我觉得,中国的自然与人文景观,其多样性和质量不亚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不因为离家近而显得掉价。在欧洲和美洲住了多年之后,我要说我没有见过比云冈石窟更震撼的大佛,没有见过比青藏天路更漂亮的天路,没有见过比杭州更诗意的城市。美国人喜欢做Road Trip,像集邮一样,开车走遍美国的五十个州。相对应地,我们可以做中国三十个省的Road Trip,规划出一条简捷明快的路线,当然前提是要带够过路过桥费。 离开家之后最大的遗憾,是没有陪爸爸妈妈好好一起旅游。小时候跟着他们走,现在应该是他们跟着我走了吧?对父母的歉疚全都偿还在了孩子身上,即使她只有四岁,也想带她去世界的每个角落看看,虽然她觉得拉斯维加斯最好玩的是棕榈树,而海南岛最好玩的是椰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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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家公园的死与生(三)

在黄石,你最能感觉到什么是沧海桑田。19世纪,当第一批探险家到达黄石,他们被山涧湍急的瀑布和激流所吸引,把它们命名为Upper Falls和Lower Falls,意思是上游瀑布和下游瀑布。有画家将这幅美景画成了油画,带回了文明地区,这是黄石第一次引起人们的注意,也开启了兴建国家公园的最初灵感。 我拍下今日黄石瀑布,与当年的油画放在一起,不禁觉得斗转星移,人类在这片土地上忙忙碌碌几百年,而与自然相比,不过是微小的一个瞬间。当年只存在于环境保护主义者画笔下的山水风景,如今被多少人摄入了相机的取景框。而如果没有这些环境主义者,国家公园差点死在西部大开发与牦牛战士考迪们的手里。当年的总统格兰特亲自签署了国家公园法案,才诞生了世界上第一个国家公园。今天,美国还有59个像黄石这样的国家公园,不属于任何人的私有财产,只为了人民的利益和幸福而矗立。 美国西部,作为超越地理、景色的一个文化、风土人情的名词,也是在近一两百年间建立起来的。随着1869年美国东西铁路在犹他州的汇合(对,就是每根枕木下都有华工尸骨的太平洋铁路),美国这一经济体正式从东西两端接通了它的血脉。西部大开发的号角吹响了;淘金的人们沿着矿产、河流和一切有利可图的资源前进,依山而建,依水而居,最终建成了我们今日看到的美国。 在行车的路上看到这些至今仍在沿用的铁路是件激动人心的事情。如今的铁路基本已经改作货运,由于公路网的发达和美国人对车的痴迷,公路是这个车轮上的国度更为重要的命脉。但如果没有早起铁路的修筑,又怎么可能输送修筑公路的资源?这条铁路的修建横跨了北美最高的山脉——落基山,今日开车尚觉得险峻,当年华工在巍巍高山之间、经济和技术条件落后的情况下,腰系绳索、身悬半空,在坚硬的花岗岩上打眼塞火药,或握着铁锨冻死在罕见的严冬中。他们几乎是用身体推进了太平洋铁路的进程。他们在一切适合生存和不适合生存的地方扎根下来,生产生活,繁衍后代,用汗水和鲜血修建了北美大陆上的中国长城。 黄石的山路上,RV(Recreation Vehicle,即中国所说房车)不少,但并不是炫富的工具,而是许多有孩子的家庭为了节省找旅馆的费用与时间,租来一辆全家人旅行的厨房、卫生间、卧室俱全的大车,跨越在北美西部的高山与美景之间。几百年前的吉普赛人赶着大篷车,不也是这样漫游在欧洲的茫茫大陆上吗?时间的流逝改变的是技术和生活方式,改变不了的是风景与人的心。 我们从黄石公园南门出发,绕过大提顿,穿越让司机格蕾丝大呼刺激的大提顿山,就进入一马平川的爱达荷州。作为牛仔的故乡和“断背山”故事的发生地,我们熟知的怀俄明州是美国重要的西部州之一,属于“旅游者的西部”;而爱达荷州由于农业的发达和相对的落后成为“西部的西部”。这里的限速到达75英里,很多地方没有任何标志。沿着15号公路一路往南,沿途都是茫茫的玉米地或者被收割过的庄稼地,路上几乎难得看见什么车辆。在这样的风景中,开车是单调且乏味的事,而前面一辆红色满是尘土的皮卡,成了我们唯一的旅伴。它快我们也快,它慢我们也慢,偶尔它换到另一条道上与我们并肩,有时候在岔道口,它甚至还略微停下来等我们。我们并不认识它的主人,也无法有机会与他认识,可是这种在旅途中遇到同伴的默契让我想起“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江湖,这样的路上,也许因为太寂寞了,所以才有陌生人间的友谊。 车行到30号公路岔道,红色皮卡轻轻一声鸣笛,走向了与我们不同的方向。惊鸿一瞥,我这才看见车里是个吸着烟、带着牛仔帽的男人,伸手在帽檐上一划,向我们告别。格蕾丝大喊:“Bye-bye!”从始至终,他没有和我们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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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家公园的死与生(二)

美国之美在于各地景观的完全不同。我曾经住的芝加哥与任何国际大都市没有区别,车多人多机场告诉永远堵车。到了盐湖城,风景则一下变得荒凉动人,满飞机的摩门教徒不说,这个城市背靠一座大山,面临一座大盐湖(Great Salt Lake),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简直是这个星球上最孤独的城市之一。我实在想不通当年受迫害的杨百翰们怎么就认定了这里是摩门教的圣地,从东部一路走过来看见大山大湖就决定定居,导致现在的盐湖城有超过半数的摩门教徒,离婚率和犯罪率都是全美最低的城市之一。当然了,人家也不用离,再娶一个就得了。总之,我想我如果住在盐湖城的话一定会无聊孤独忧郁症的。 【图片】盐湖城 然而,盐湖城远不是世界上最荒凉的城市。美国人威廉听了我这句话笑我少见多怪,说:你根本没去过荒凉的地方。跟我家乡比,盐湖城简直就是纽约!“你家在哪儿?”“新墨西哥!”“就是那个开180迈没人管的地方?”“对!”好吧,我承认,这哥们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新墨西哥州人。 我很快就见识了更孤独的地方。盐湖城是去黄石公园的必经之路之一——你也可以选择更近的Jackson Hole机场,但地小机少票价贵,旁边就是大提顿山,飞机在崇山峻岭中穿梭总让人觉得颤颤巍巍。盐湖城机场的租车柜台永远是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开着福特的大越野车Escape在荒凉的西部景观中穿行,有当年坐车从西宁去拉卜楞寺翻山越岭经过临夏的感觉,人在车里晃晃悠悠的,好像山也在晃悠,时间也在晃悠。 我们在盘山公路上,和十八轮比着翻山。洛基山脉翻过去之后立刻是一派荒凉平原,这里是美国人称为“最西部”的爱达荷。一路向北,空气干爽,天高地远。在物价不输纽约湾区的杰克逊小镇吃完晚饭,暮色中前行,很快就进入国家公园地界。由于是从南往北开,我们先经过大提顿国家公园。这是座黄石公园南面一隅的国家公园,占地面积小到只有黄石的一个角落,可是美在景色瑰丽;大提顿山是全美最高、也是对登山者最有挑战的山峰群之一。开到大提顿山的时候,暮色苍茫,荒原上的大提顿山面目模糊,奇异的天际线让人想起神话故事里的鬼堡。夕阳藏在了山后,然而晚霞反射出点点微光,映出大提顿山壮美的轮廓线。全车人都被这样的景色震撼了,没有人说话。在沉默中,汹涌的群山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一路伴着我们车灯的点点光芒,在狭窄的山的走廊中穿行,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对黄石公园的最早记忆来自挂历(为什么我所有的美学启蒙不是来自挂历就是台历?),一个巨大的五彩缤纷的湖面从空中看下去像是外星人的假眼,实在是我在这星球上见过的最瑰丽最不真实的色彩。后来妈妈给我买了一本书叫《我见过的世界奇观》还是《世界趣闻录》之类,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脑的年代实在是我接触外界知识的唯一来源。上面讲到一座喷泉,每隔一段时间就自己喷发一次,喷了几百万年,从不间断,得名“老忠实”。在没有电脑没有网络的年代,我凭自己的想象,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如同外星的实景,基本相当于斯皮尔伯格在《侏罗纪公园》里面描绘的那种。 但并非只有来自第三世界国家我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难以想象在美国西部这种荒凉的地方,竟然有如此多的人聚集在老忠实喷泉的周围,等着看那一个半小时一次的喷发。公园甚至修建了看台,围绕老忠实形成一个圆圈,大家都在激动地谈论着即将到来的美景。我中途想去买个冰淇淋,被大家坚决地制止了,说你一辈子就看这么一次,结果为了一个冰淇淋错过了怎么办!原来,并不是只有在世界一隅长大的我,觉得老忠实是一生中必须游历的地方。美国人管这叫Bucket list,遗愿清单,意思是死前必须做完的事。 【图片】Grand Teton  老忠实喷泉并不只是一座孤立的喷泉而已。方圆数公里几乎全是这种罕见的地热现象,各种喷泉和温泉露出地表,用绮丽的颜色和高温的蒸汽吸引冒险家的目光。沿着公园修筑的小径绕圈,可以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喷泉或者热泉,蓝绿黄不一,温度似乎也不一样高。热泉像地上的星星,露出狡黠的眼睛看着游客。一点左右,老忠实果然如约喷发了。先是一点点喷出,足以引人驻足;然后突然间,几十米高的热气腾腾的水柱突然爆发,壮观的景色绵延了数分钟之久。Dan说,我们美国不错吧;我说是啊,我小时候就知道它了,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但是我小时候想都没想过的是,我有一天终于可以亲眼看见它了! 美国西部绝对是一个让人一开上车就瞬间小宇宙爆发的地方。一路开车向北是峻峭的山路,黄石的北部是崇山峻岭,出了北门立马是蒙大拿州,一处类似张艺谋早期电影里的荒凉所在,仿佛天尽头一般。北门小镇是蒙大拿州的Gardiner,除了一条横亘的不见尽头的高速公路,两头全被高达天庭的光秃大山挡住了去路。我一边吃饭一边抱怨让我住在这里肯定会得抑郁症,或者像什么大顺店之类的土匪头子会在这里开一个黑店,把过往行人都宰个干净。 黄石公园的北门是最早的公园大门之一,一百五十多年来始终矗立在此。大门的砖墙上刻着一句话,大意是:为了人民的利益与快乐。当年,开发西部的最早的探险者发现了这块奇异的土地,为了是否将土地交给联邦所有有过一场惊世骇俗的辩论。最后,这些自然主义者们胜利了,1872年,世界上第一座国家公园在这里建立。一百多年后的我们要感谢这些美国的自然主义者们提出的最伟大的发明,他们使这样的一片土地得到了最完整的保存、最大化的利用、最合理地为人民共同享用。比起中国许多昂贵的景点,方圆将近一万平方公里的黄石公园只收25美元门票,一台车,若干人,七天有效。国家公园构想的发起者说,我们要让这些优美的风景和富饶的资源永远为人民所享用。他们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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