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与本我的对话

《路边野餐》是这样一部电影,它同时包含了“体验”和“悬疑”两个种类,前者大多属于文艺电影,一直到我看完电影的时候,我还是这样觉得的:这是一个贵州医生寻找故园和过往生命的故事;然而看了影评的解读之后,我呆了,我从来没有想过电影还可以这样解读,几乎变成了一种悬疑的类型片。陈升是谁?卫卫又是谁?有两个卫卫吗?他们是一个人吗?陈升和女医生又是一个人吗?他们是和谁在告别?带着这样的疑问回想电影,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梦境,不知道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虚幻,也不知道哪里是过去,哪里是未来。

电影的故事性并不强,铺垫很长,直到片名出现。接近末尾那四十分钟的长镜头几乎就是整个电影的一个长长的高潮。我并不认为导演是故意炫技——其实就算是炫技也没什么——而是符合电影需要的,一起呵成的一个轮回,观众的心情随着洋洋起起伏伏的脚步和呼吸也起起伏伏,直至到达陈升支离破碎地唱起《小茉莉》。整个小镇是封闭的梦境,就像很多人做梦时都有过的那种体验:并不是恶梦,只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重复地循环,过去和现在叠加在一起,那些曾经在生命中出现过的人不断地出现,以不同的面貌。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达这里的(参见《盗梦空间》),而是突然构筑出来的一个场景,仿佛浓缩了自己的生命,没有外界,只有自己的内心山重雾罩地包围着自己,完全是自己和自己内心的对话。这时,才明白开头《金刚经》的作用,原来佛教典籍已为我们的坐照起到了教科书的作用。

所以抛开“悬疑”这部分的因素来看,观众往往可以把自己代入这样的情境中,也就是“体验”的部分。毕赣有点像贾樟柯,都能把中国的乡镇拍得那么美,不是虚假的纪录片的美,而是真实的生活中的美。只不过贾樟柯拍的是北方,而毕赣是南方。脏,脏极了,小城游乐园火车轨道上腐烂的树叶,东一个上坡西一个下坡搭起来的村子里的房子,石板上的青苔和积水,江里漂浮着的垃圾;可是那么真实,每一个镜头都是我童年的回忆,曾经以为自己再也回去的故乡,原来它们还存在着,至少在毕赣的电影中存在着。重重烟瘴的山区和丘陵,深深浅浅的绿色,层层叠叠的雾气,仿佛只在古代的山水画中和屈原的诗歌中出现过。陈升坐着皮卡从村里到镇上那一段美极了,是那种就算不看电影、陷在沙发里就能静静欣赏的美,让你深吸一口气的美。

毕赣很年轻,有人说他装逼,有人说他掉书袋。我觉得这都没关系,生涩也没关系,就算模仿塔可夫斯基也没关系。问题在于说他装逼的这些人,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行动力,把童年和故乡拍在了自己的诗里,拍出了一部令人动容的电影?看看国内的大烂片,别说塔可夫斯基了,你们抄好莱坞都不会抄。我觉得,他会有成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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