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羊谷:指间沙、万年船,印第安人的未来

公路旅行的另一半旅程是在《西部世界》的拍摄地,犹他州。我们住的Lake Powell Resort andMarina(鲍威尔湖度假中心与船坞)的地理位置十分奇特,酒店的一半在亚利桑那州,另一外却在犹他州。在夏令时期间,这两个州的时间还不一样,因为亚利桑那州拒绝使用夏令时,所以犹他州的时间要早一个小时。从亚利桑那州的房间赶到犹他州的租船中心,才发现风速太大,所有的船都开不出来。

 

但小朋友坚决要进行水上活动,我们各种翻找,发现酒店组织的羚羊峡谷观光活动在五分钟之后正好要开船,于是我们又跨州飞奔,在开船前一分钟赶上了开往峡谷的游轮。

(马蹄湾是自拍杆的圣地)

 

前一天,我们刚刚去过了蜚声美国的羚羊谷(Antelope Canyon)。羚羊谷在鲍威尔湖的十分钟车程里,与著名的拍照景点马蹄湾相去不远。然而马蹄湾是免费的,把车停在停车场,走一个不到一英里的徒步道就可以欣赏到令人震惊的景色:科罗拉多河在这里绕了个将近360度的弯,留下了一段游客自拍的大好空间。一直觉得自拍杆很俗的我第一次诚心实意地觉得,它真是数码时代的好发明。

 

然而羚羊谷是拒绝自拍杆的。不仅如此,这座世界上最著名的狭缝峡谷是印第安人的保留地,不仅不属于物美价廉的国家公园系统,由于游客太多,还需要提前上网订门票。中午的短暂时光由于阳光可以直射进谷,门票是更为昂贵的摄影团,而且早早被预订一空;我们订到下午最晚一场的门票,还需要提前开车到一个旅行社,然后再坐印第安人的大篷车前往,在没有沥青的砂石路上颠簸了好一阵。

(羚羊谷的光线)

(人潮涌动的羚羊谷)

(指间细沙)

羚羊谷的景色确实是独一无二的。长日将尽,夕阳的余晖落在层层叠叠的水蚀峡谷上,映出五十度金色。印第安导游看来是进过峡谷几千次了;她熟稔地操作着每一个人不同型号的手机和相机,给她团里的六个家庭咔咔咔用最短时间流水线般地拍了几十张照片。峡谷当然也是印第安人发现的,由几十万年的暴洪侵蚀而成,即使它坐落在看上去几乎是沙漠的地方。1997年,十几位欧洲游客的悲剧就在这里发生。几十里外的暴洪从山间汹涌而至,即使他们所在的羚羊谷几乎没有下雨。谁能想到悲剧的发生呢?狭窄的峡谷瞬间将水位抬到了极高,吞噬了他们的生命,有人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细沙从峡谷顶上落下,这不仅是光与影的游戏,也是印第安人命运的见证。

 

我们现在正在羚羊峡谷的水面上,又不一样。因为已经被羚羊谷的景色震惊,所以以为今天的行程不会有什么大的惊喜,无非是湖光山色,徜徉玩乐。船开出Lake Powell码头之后,才发现在水面上看峡谷是完全不同的景致。Lake Powell作为美国最著名的人工湖之一,由1960年代建造的格兰水坝拦截科罗拉多河而成,这条雪山融水的河流灌溉了美国西南各州的土地,如果没有格兰水库,今日的洛杉矶、圣迭戈都会面目全非。

 

然而,如同三峡一样,高峡出平湖,人工建起的水面淹没了幽深的峡谷。这座峡谷在十九世纪曾经是印第安的人救赎之地,当年白人驱赶印第安纳瓦霍人,从亚利桑那直到新墨西哥的长走运动,几乎毁灭了一个种族。许多印第安人藏身这座峡谷,借着隐蔽的缝隙让自己隐形,他们不能生火做饭,在漫长的冬天也不能生火取暖,因为怕白人看见烟雾。这是美国历史上的黑暗一页。我想起昨天我们的印第安导游辛迪说的,“辛迪的爸爸没有上过学。辛迪的妈妈也没有上过学。辛迪是家族里上学的第一代人。”两种文明的直接交锋,后果都是这样弱肉强食的残酷。羚羊峡谷的故事在印第安人之间世代流传,他们希望自己身上流着祖先为自由而抗争的血,因为谁能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呢?

 

前两天我们在大峡谷曾经看过印第安人的手工制品。有一个树枝扎成的小马,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因为当地天气干燥,才得以保留至今,似乎是他们的图腾,也像是母亲给孩子的玩具,幼稚可爱。然而其他的印第安手工制品,比如细密串珠、织毯的花纹,被制成手工艺复制品在礼品商店里售卖,原始粗糙,我个人并不觉得有多高的美学意义,比同时期的西方文明更是差了不知道几个世代。这些东西在我看来有历史价值而无美学价值,侧面论证他们的文明并不发达,在与西方文明的比较中输掉战争,也许是痛苦的必然。

 

然而现在的印第安人保留区几乎成了国中之国,因为纳瓦霍人有了自己的政府和法律。我们见到的纳瓦霍人大部分疏远而淡漠,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们有着自己的界限,知道外人总是带着好奇与同情看待他们,与任何国家的少数族裔一样,让人敬而远之。美国政府把羚羊谷给他们,门票比国家公园贵上几倍;特许他们开赌场,这种降低竞争的做法与许多少数民族政策也不谋而合;只是这种做法是否能让印第安人真正成为现代社会的一份子,只能说见仁见智。我曾听过印第安人赌场盈利无法分配、反而加剧贫富分化的传闻,但尾大不掉,美国政府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高峡出平湖)

(羚羊峡谷的扁舟)

 

游轮拐了个弯,我们才发现有一片峡谷入口,弯弯曲曲,即使水平面比峡谷底部高了许多,两边巨大的红色岩石仍然遮天蔽日。峡谷里有成群结队的Kayak爱好者,一人划着一个小艇,见到游轮朝我们挥手,扁舟竞发,悠然而去。岩石上的圆洞据考证说是沙丘石化时附着的黏土物质的遗迹,而岩石上一道道的平行痕迹是岩石形成时的风向,证明我们落脚之处几亿年前曾经是一片海洋,而后又变成了沙漠。沧海桑田,这片印第安人的家园、避难所、重生之地,最后还是变成了来自西方的游客相机下的乐园。

 

This entry was posted in 书籍旅游, 旅游. Bookmark the permalink.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