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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thly Archives: October 2017
一个萨尔茨堡人在美国
这年头,没有多少欧洲人在美国生活了。以前觉得欧洲和美国都是西方国家,感觉差不多;后来才知道,欧洲和美国的区别,不亚于中国和日本的区别。欧洲总体上说物质没有美国那么丰富,大家还开手动档汽车,白菜切开一半卖;美国人的浪费举世罕见,只要看Goodwill (美国的慈善商店,卖捐赠的二手货物)里面堆积成山的商品就知道,美国早把消费主义做到了极致。在瑞士读过寄宿学校的美国人Alex告诉我,欧洲人还是比较节俭的,质高量少,比如一件冬天的大衣可以穿好多年。 所以,欧洲人和美国人互相过不惯对方的生活,也是可以理解的。 美国人去欧洲,大部分是为了娱乐;而欧洲人来美国,大部分是为了生活。这个名叫约治亚的萨尔茨堡人来美国,自然也是为了钱。他讲着一口德语区口音的英语,和希腊妻子住在洛杉矶的海边,有两个一头卷发的男孩子,我见到他时,他正热衷于周末骑车兜风,以及去Santa Monica巨贵的店里喝号称健康的自制果汁。 过了几个月,我成了他的下属。 上班第一天,他带我出去吃饭,问我:“你最喜欢哪个古典音乐作曲家?” 来美国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个问题。我镇静地用0.1秒把脑子十年前听过的所有唱片过滤了一遍,然后说:“拉赫玛尼诺夫吧。”他点点头,我才觉得过关。工作之余,聊到的话题总是很欧洲,比如我说带小朋友去滑雪,他就抱怨说美国太贵了,他小时候上体育课老师就带他们去滑雪,城市后面就是山,每个娃都在滑雪中长大,轻松得好像我们环城赛跑似的,听得我甚是神往。提到语言,他说自己会说四门语言,我默默地在心里数了一下加上方言我自己会几门语言…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直到上上周我出差开会的时候接到一封突然的邮件,通知了我们部门所有的人在15分钟后开会,除了我老板。在公司里干过的人都知道,这几乎只有一个可能。我心里暗暗吃惊,但无法求证。一小时后和CEO通电话,他告诉我老板已经离开公司了。CEO说得很客气,所谓“Mutually Departure”,双方都同意的和平分手,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回事。 等我第二天回到公司上班,已经是人去楼空,邮件失效,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我不仅唏嘘。我的前前前前老板说过:“辞职是一个人除了葬礼之外最接近死亡的东西。”尖刻却有理。一个同事前一天还在和你热络聊天家长里短,相处时间可能比家人都长,但这种脆弱的人际关系是建立在工作上的,一旦辞职,你们之间几乎不会再有任何交流,甚至这辈子你可能都再见不到这个人了。真像死亡啊。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能感觉到他在美国的企业文化里格格不入。美国人过分热情,上厕所说个“How are you”都能聊上半天,经理开一对一每周例会恨不能把你孩子老公家里的金鱼石榴桂花树都问个遍,才能算是好上级。身居高位,不social不开会不和人撕,简直是一天都混不下去的。在一个大家都在关注棒球、NFL和NBA的国家里,谈论古典音乐确实很难和人产生共同语言,可是,那是他的教育,他的成长环境,怎么会容易改变呢? 不光如此,他的手下也纷纷离职。先是另一个组的总监,临走时说了许多平时不会说的话。然后是又一个组的经理,临走是估计也汇报的她的顾虑。我逐渐看到他在公司的时间减少,总是发Email说“我今天约了医生”“我今天要修车”“我今天要接娃”,让大家面面相觑;看到他出现在team里开始和大家尬聊,完美地诠释什么叫“把天聊死”。一天,他在组会上告诉大家他将会有一个Coach,训练他做一个好领导,这个消息让大家尴尬地目瞪口呆 — 也许这种坦诚比他以前的封闭更让人感概。Coach不到半年,我们就在这个并不是非常合适的时间听到了这个职位的突然死亡。 但其实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与是否欧洲人无关,与是否文化冲突也无关。曾经一次去度假,回来之后发现老板换人了;还有一次入职十几天的老板在我的电脑上贴了个便笺,上书“我走了”,以至于我开会回来之后盯着那便笺看了半天,不知道她的意思是“我回家了”还是“老娘不干了”。VP被解雇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一般都给个主动辞职的说法,总之太阳底下并无新鲜事,环球同此凉热。去年,我们公司七万人的CMO直接被炒了,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胆战心惊,之后的工作也更不好找。 约治亚毕业于欧洲最好的商学院,太太也是欧洲人,毕业于美国最好的商学院,当年来到美国闯荡的时候想必也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后来太太干得不开心,辞了工作,又挑剔,一直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就干脆生了二胎,在家养娃,说起来也算是单职工收入,又住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前两天约治亚还在和我说Santa Monica租金太高,太太估计也要出来找工作,转眼就物是人非了。转眼间,我又有了新的汇报线,新老板铺开一个巨大的摊子,工作开展得轰轰烈烈,前老板的痕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抹去了。不知道下次再见到这个萨尔茨堡人,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样的际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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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后的拉斯维加斯
10月2号的早上,刚醒来的我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例行刷刷新闻,突然就看见了前一晚的屠杀。我心里“咯噔”一声,因为这正是我一周后要去开会的地方,而会议所在的酒店,就是屠杀发生的Madalay Bay酒店。所有的新闻,收音机、电视、网络…全都在滚动播放着死亡人数不断上升的新闻,刚开始是20,后来是30,40,50…数字每次上升,我的心就不断下沉,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美国枪支暴力死亡人数的历史记录。 接下来的一周,同事们都在办公室里谈论这次屠杀,以及由此带来的枪支管控问题。因为地理位置接近,拉斯维加斯是大部分南加居民的娱乐场所。低廉而豪华的酒店、高级餐馆、销金窟的赌场,一切都只需要在周末开车四个小时即到,如果坐飞机,往返机票还不到一百美元。为了方便加州居民的消费,拉斯维加斯的时区也和加州的太平洋时间保持一致,而不是同经度其他州的山地时间。突然间来的屠杀,让洛杉矶感同身受,如同自己的远方表亲出了事故,虽然没有切肤之痛,但也给每个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平均每个洛杉矶人都去过维加斯无数次了;在这里工作的大部分人都来自本地,从小父母带着去,长大了和大学室友开着车去,结婚前Bachelor Party还要再去。我也去过很多次,最开始是旅游,后来是Road Trip进入西部世界探险前的必经之地,再后来工作了发现维加斯原来是全美数一数二的会议场所,几万人的巨型大会,一般城市的酒店根本无力承担,而威尼斯人、Mandalay Bay都有几万人的巨型会场。而这次去维加斯,大家都是带着沉重的心情去的,其中还真有同事因为心里不舒服而取消了行程。另一个同事Ted跟我表示不解:“现在的维加斯恐怕是全美国最安全的地方吧?”确实,大会主办方发来邮件表示会议将如期原地进行,但安保程度会大大提高,“如果看见警察和警犬,请不要惊奇。” 看见警察和警犬并不惊奇,惊奇的是维加斯平静温和的气氛。下了飞机,眼前仍然是花花绿绿的老虎机,巨大的“Welcome to Las Vegas”的牌子,唯一不同的是公益广告换成了黑白颜色,加上了Twitter标签#LasVegasStrong。这是屠杀之后人们传播的勉励自己,也勉励他人的话。 除了涉事酒店内比较冷清以外,Strip上的其他酒店仍是熙熙攘攘,一如常态。我住的MGM内是一如既往的不夜城,微笑的服务员,热情的门童,离事发一周,已经看不出任何伤过这个城市的迹象。毕竟,维加斯只有一个,那些预订好行程的买醉客和商务旅行的公司职员各有目的,维加斯只是我们的过客;只有和当地人交谈之后,才会发现这片横亘在他们心头的乌云,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散去。 “你当时在工作吗?”我问司机。 “没有,我已经睡了。可是我朋友在演出现场当门童。他儿子本来要去看演出的,结果临时有事没去成。他可就惨了。” “你朋友出事了?” “没有,可是他之后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好觉的。从尸体上爬过去逃离现场,你想想那感觉…可惜了。” 他想想又说,“真是很好的演出,很棒的歌手。” 我不知道那感觉是什么样的。我没有经历过。没有多少人经历过。Route 91 Harvest确实是好的音乐节。歌手是全国知名的歌手。那些来听歌的、来消费的,全国各地的观众,加拿大的观众,在乡村音乐的狂欢中,在一个最歌舞升平的地方,枪声响起了。不是一声两声,而是来福机关枪全自动搂火的声音。哒哒哒哒嗒。哒哒哒哒嗒。你不会认为在现实中能听到的声音,像是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杀手知道他不用瞄准,他只用对好方向,火花四溅的地方就有无数生命蒸腾而起。 “之后几天,维加斯过得怎么样?” “大概有两三天,大家都很伤心吧。现在好一点了。你知道,日子还得过。那500多个伤员还在医院。维加斯就这么一个医院,从来没接待过那么多病人…” 是啊,维加斯的医院擅长的应该是酗酒和毒瘾吧,那些给人带来快感的东西,至少上表面上带来快感的东西,而不应该是枪、子弹、横飞的鲜血和终身的残疾。 我觉得屠杀更给人带来的心理上的震撼,这与在不在现场没有关系。不得不说,凶手开创性地使用了枪支大规模杀伤的新方式– 他在枪支管制最松的州买了一批武器,定了一个酒店,开了两个房间以创造不同射击角度,然后从高楼上对着毫无防护的室外大型娱乐场所密集的人群开枪。他去过芝加哥,去过波士顿,最后选择了拉斯维加斯。我不知道他的行为是否会带来一大批模仿犯,但至少有很多人再去室外大型活动的时候,心头有了阴云。至于对于枪支管控的影响,右翼的川普政府恐怕不会将其提上日程,但在左倾的加州,同事们已经讨论到了美国宪法是否需要修改的问题。 但也有美好的一面。屠杀中有用身体护住年轻人的人,说“他们还年轻。而我的一生已经足够美好了”;有救出好几个人的见义勇为的黑人青年;有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妻子的丈夫。我同事的表妹一家就在演出现场。他们有四个孩子,来自华盛顿州的一个小城,丈夫英勇地保护了妻子,自己身中两弹,其中一颗子弹留在了身体里。同事在公司发起了募捐,很明显,平时的保险报销不了这样的突发事件。 幸运的是,他们都还活着。 拉斯维加斯也活着,勇敢平静地活下去。与其他城市用爱对抗暴力不同的是,他们用快感对抗暴力。谁知道呢?也许是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们的会议顺利地结束了,三万人陆续离开维加斯。黄昏的飞机上,横亘在加州与内华达之间的Spring Mountains显得巨大而沉默。明天,这个用快感和金钱堆积起的帝国又会涌进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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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明》:香港语境下的生存困境
香港是我见过的压力最大的社会之一。高收入和高密度带来的高物价与逼仄的住宅环境,足以把每个靠工资生存的人逼到绝望的境地。阿东家的住宅条件恐怕可以被任何一个内地贫困线以上的家庭秒杀,更不要说其他同等GDP的发达国家。十几年前学校的学生会组织去香港交流,其中有个莫名的项目是参观房地产,一口港普的导游得意地向我们炫耀贝沙湾的豪宅,其实也就是一百多平米而已,估计已经是香港收入1%才能买得起的了。 这种逼仄环境下更可怕的是邻居闲言碎语带来的精神压力。正常人在这里都住不下去,何况一个精神病人。恐怕任何一个燥郁症病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都只能恶化。但是,这并不是香港最恶劣的居住条件。远的九龙城寨不说,最近报道的“蚁族”,和150米改装成18个卧室的出租屋,都是香港见怪不怪的现象。那么,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下,精神病人该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环境?那么,正常人该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环境? 《一念无明》是双关的,不仅是在讲燥郁症患者在误解和重压下的生活,也是在讲香港社会在压力下的困境。阿东是有病的,被医生确诊,需要治疗;阿东的未婚妻,精神崩溃在物质和非物质的双重压力下,只能在“神”的面前嚎啕大哭,咬牙切齿地选择“原谅”,她是有病的吗?阿东的挚友在工作压力下跳了楼,他是有病的吗?阿东的邻居余师太在看到邻居需要帮助时一言不发匆匆离去,然后又恨不得把他们扫地出门,他们又有没有病呢? 《一念无明》并没有提供答案或出路,只给了一个相对温情脉脉的结尾,虽然这个结尾对主人公的实际生活并没有什么帮助。阿东和爸爸说,回家吧,可是他们的家在哪里呢?原来的廉租房已经回不去了,妈妈也没有了,弟弟远走美国,他们会去哪里呢?恐怕导演也不知道。但我们多少还是抱着希望的,至少父子还在一起,最痛苦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希望他们和香港的未来都会越来越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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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世界的主人翁:死亡还是永恒
今年有本书特别火,就是比尔盖茨在《时代》上推荐的夏季书目之一《未来简史》。这本书和同一作者的《人类简史》结合起来看,能深深感到我们正处在一个剧烈变化和动荡的时代中。比如,1700年的人类生活和1000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我们这个时代,科技的爆发使得我们的生活每天都不一样,真正做到了日新月异。二十年前,我们谁能想到今天每个人都拿着一个小盒子在说话呢?《小灵通漫游未来》里面的大部分情节,那时候看起来还是不可思议的幻想,而今天几乎所有的都成了现实,比如视频通讯、自动驾驶,没成现实的也被Elon Musk之流划进了时间线,比如两个小时从纽约到上海。那天和同事谈天,他认为在有生之年,我们可以去空间旅行。技术真是一样好东西。 可是,技术有时候也是一样吓人的东西,它让我们的生活变得太快,以至于我们没有时间去适应。比如我们人类问了几千年的一个问题,也是我们以为永远不能解决的一个问题:永生。埃及的法老认为金字塔可以永生,中国的秦始皇认为海上仙丹可以永生。但是,现代科技似乎真正能做到永生—他们超越了肉体永生的命题,而是把你的思维拷贝下来,让你的思维继续在电脑中永生。说实在的,我对肉体永生并不感兴趣,永生说到底,不过是你的思维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有了思维,你可以操纵电脑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另一项给人带来巨变到令人恐惧的技术是VR。有了VR,你不需要真的去吃饭、去做爱,虚拟现实能直接刺激你的大脑,让你感到美食和高潮的快感。VR技术和思维永生结合起来,人类长生不老、永远活在电脑空间里的理想就成为了现实。 把这一情节拍成电视的是《黑镜》第三季第四集,两个女孩在San Junipero得到永生的故事。现实中,她们是耄耋之年的老妪,住在政府的养老院;虚拟世界San Junipero中,她们是回到自己青春年代的女孩,重新收获了爱情,并能“永远”地幸福地生活下去。我觉得这个名叫San Junipero的虚拟城市的构思很有意思。这里乍看起来像是希腊式的小城,但细想起来确是法老在金字塔里营造的死后城市。数不尽的亡灵生活在这里,虚拟世界给他们建造好了一切需要的东西,正像法老把自己的一切带到了墓地;只不过木乃伊冻结的是肉体,而电脑冻结的是灵魂。她们的灵魂将在虚无的时空中,永远地飘逸下去。 如果你知道自己能活永远,你是否还会选择它?还是觉得死亡其实更好?如果科技能把死亡和生命的界限取消(参见黑镜第二季第一集,女主把她死去的丈夫“Ash”买了回来),那我们的生活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无论如何,世界正以令我们诧异的速度前进着,也许有一天,死亡不是生命的对立面,而是抗拒永恒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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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夜追凶》到《无证之罪》:一片树叶的两面
今年很有意思,看了好几部中国电视剧,之前大概快十年没有看过了。年初的时候看了《人民的名义》,后来又买了有声书开车的时候听,从此就开始了花钱买内容的一发不可收拾的生活。《白夜追凶》和《无证之罪》是我看过的不拖泥带水、三观正确、没有婆媳邻里家长里短的关系的两部不错的网剧了,制作和内容上虽然还达不到一线美剧的水平,但看着下饭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两部剧中,我更喜欢的是《无证之罪》。这个观点估计要受到很多人的反对,看豆瓣上的评分就知道,虽然都是八分以上的高分剧,但《白夜》比《无证》高了一星,几乎达到了神剧的标准。《白夜》的优点是,纯粹推理,即网上评论说的“本格派推理”,基本上相当于好莱坞的类型片,拍好了可以让大家就这爆米花一看三个小时不带腻的。推断合理、演员表演不夸张,在一个类似童话的大设定前提下,案件和人物的行为基本上是可以在现实中发生的。 《无证之罪》被很多人所诟病的是,漏洞太多。其实推敲起来,《白夜》的漏洞一点儿也不比《无证》少。就不说兄弟俩联合探案不被人发现有多不可能了,那个哪里都能黑进去的胖子,现实中有这样的人吗?哥哥打入那么大的一个黑社会组织,估计也就用了一天时间吧,不是童话是什么? 《无证》的漏洞也很多,但首先,这不是一部本格派推理的电视剧,而是一部社会性推理剧,甚至可以说是一部社会伦理剧,破案和推理在里面是极其重要的部分,但作者想要关键描写的是人性。社会派推理和本格派的最大区别在于,前者的人物形象是立体的,你能看见骆闻行动背后复杂的成因,也能看见郭羽是怎样一步步从一个怂包上班族变成了最大反派。在《白夜》里,周巡是直爽的,哥哥是缜密的,弟弟是江湖义气的,你很难看到他们身上有别的因素,人物的成长和变化,也许在周舒桐身上有一点儿,可是被演员表现得不明显,就像柯南一出场就那么厉害了一样,大家专注的是案情,不是人性。 比较起来,我更喜欢看松本清张《砂之器》那样的社会悲剧,在和贺英良一个又一个的杀人证据暴露出来的时候,我们仍然对他抱着深深的同情,就像骆闻一样,甚至像郭羽和朱慧茹一样,这些人身上有错的地方和不齿的地方,但另一方面,又能让人感到同理心,把自己代入他们的环境中,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无证之罪》是照着电影的标准去拍的,12集基本上仅仅围绕着一条主线,没有太多的旁枝末节。从美术、布景,到演员的演技,都达到了电影的水准,尤其是冬天的哈尔冰,简直太适合作大背景了,那种萧瑟(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双重意义上的)让我想起《白日焰火》和《钢的琴》,孙红运老婆身上的貂,大白天打手劫车旁若无人,都带着鲜明的地缘烙印,这种地方不发生点什么都难。《白夜》是照着美剧去拍的,兄弟主线的身上有很多POI、《邪恶力量》等朋友或者兄弟搭伙办案的影子,其实也是借鉴了美国警察办案必须有Partner的设定。《白夜》看起来会有第二季,不知道编剧会不会像美剧那样越编越乱。第一季里让我觉得缺少的是双胞胎搭档明明可以写得再煽情一点,充分发挥这个设定的优势,把兄弟俩描写成白天与黑夜、乌托邦与反乌托邦的对比,相反又离不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双方都在向对方的性格和行为靠拢,反而让大家觉得没有对比。《无证之罪》也有这个问题,骆闻和严良,多好的对比,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反面。一个坚定反对作伪证、坚持程序正义的法医,最终因为自己的个人悲剧走上了黑暗执法的道路,而一个主张实质正义的警察,最终坚持要用证据把犯人送上最终审判。多好的对比啊!结果骆闻第九集就死了。要是让美剧来拍,一定是骆闻身患重病被抬进警察局,在病床上和严良携手办案,最终看到了大反派的落网而含笑九泉,就不知道这么拍能不能过审。 推荐大家茶余饭后可以看看这两部剧,然后我们再来讨论一下,看看你们更喜欢的是哪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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羚羊谷:指间沙、万年船,印第安人的未来
公路旅行的另一半旅程是在《西部世界》的拍摄地,犹他州。我们住的Lake Powell Resort andMarina(鲍威尔湖度假中心与船坞)的地理位置十分奇特,酒店的一半在亚利桑那州,另一外却在犹他州。在夏令时期间,这两个州的时间还不一样,因为亚利桑那州拒绝使用夏令时,所以犹他州的时间要早一个小时。从亚利桑那州的房间赶到犹他州的租船中心,才发现风速太大,所有的船都开不出来。 但小朋友坚决要进行水上活动,我们各种翻找,发现酒店组织的羚羊峡谷观光活动在五分钟之后正好要开船,于是我们又跨州飞奔,在开船前一分钟赶上了开往峡谷的游轮。 (马蹄湾是自拍杆的圣地) 前一天,我们刚刚去过了蜚声美国的羚羊谷(Antelope Canyon)。羚羊谷在鲍威尔湖的十分钟车程里,与著名的拍照景点马蹄湾相去不远。然而马蹄湾是免费的,把车停在停车场,走一个不到一英里的徒步道就可以欣赏到令人震惊的景色:科罗拉多河在这里绕了个将近360度的弯,留下了一段游客自拍的大好空间。一直觉得自拍杆很俗的我第一次诚心实意地觉得,它真是数码时代的好发明。 然而羚羊谷是拒绝自拍杆的。不仅如此,这座世界上最著名的狭缝峡谷是印第安人的保留地,不仅不属于物美价廉的国家公园系统,由于游客太多,还需要提前上网订门票。中午的短暂时光由于阳光可以直射进谷,门票是更为昂贵的摄影团,而且早早被预订一空;我们订到下午最晚一场的门票,还需要提前开车到一个旅行社,然后再坐印第安人的大篷车前往,在没有沥青的砂石路上颠簸了好一阵。 (羚羊谷的光线) (人潮涌动的羚羊谷) (指间细沙) 羚羊谷的景色确实是独一无二的。长日将尽,夕阳的余晖落在层层叠叠的水蚀峡谷上,映出五十度金色。印第安导游看来是进过峡谷几千次了;她熟稔地操作着每一个人不同型号的手机和相机,给她团里的六个家庭咔咔咔用最短时间流水线般地拍了几十张照片。峡谷当然也是印第安人发现的,由几十万年的暴洪侵蚀而成,即使它坐落在看上去几乎是沙漠的地方。1997年,十几位欧洲游客的悲剧就在这里发生。几十里外的暴洪从山间汹涌而至,即使他们所在的羚羊谷几乎没有下雨。谁能想到悲剧的发生呢?狭窄的峡谷瞬间将水位抬到了极高,吞噬了他们的生命,有人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细沙从峡谷顶上落下,这不仅是光与影的游戏,也是印第安人命运的见证。 我们现在正在羚羊峡谷的水面上,又不一样。因为已经被羚羊谷的景色震惊,所以以为今天的行程不会有什么大的惊喜,无非是湖光山色,徜徉玩乐。船开出Lake Powell码头之后,才发现在水面上看峡谷是完全不同的景致。Lake Powell作为美国最著名的人工湖之一,由1960年代建造的格兰水坝拦截科罗拉多河而成,这条雪山融水的河流灌溉了美国西南各州的土地,如果没有格兰水库,今日的洛杉矶、圣迭戈都会面目全非。 然而,如同三峡一样,高峡出平湖,人工建起的水面淹没了幽深的峡谷。这座峡谷在十九世纪曾经是印第安的人救赎之地,当年白人驱赶印第安纳瓦霍人,从亚利桑那直到新墨西哥的长走运动,几乎毁灭了一个种族。许多印第安人藏身这座峡谷,借着隐蔽的缝隙让自己隐形,他们不能生火做饭,在漫长的冬天也不能生火取暖,因为怕白人看见烟雾。这是美国历史上的黑暗一页。我想起昨天我们的印第安导游辛迪说的,“辛迪的爸爸没有上过学。辛迪的妈妈也没有上过学。辛迪是家族里上学的第一代人。”两种文明的直接交锋,后果都是这样弱肉强食的残酷。羚羊峡谷的故事在印第安人之间世代流传,他们希望自己身上流着祖先为自由而抗争的血,因为谁能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呢? 前两天我们在大峡谷曾经看过印第安人的手工制品。有一个树枝扎成的小马,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因为当地天气干燥,才得以保留至今,似乎是他们的图腾,也像是母亲给孩子的玩具,幼稚可爱。然而其他的印第安手工制品,比如细密串珠、织毯的花纹,被制成手工艺复制品在礼品商店里售卖,原始粗糙,我个人并不觉得有多高的美学意义,比同时期的西方文明更是差了不知道几个世代。这些东西在我看来有历史价值而无美学价值,侧面论证他们的文明并不发达,在与西方文明的比较中输掉战争,也许是痛苦的必然。 然而现在的印第安人保留区几乎成了国中之国,因为纳瓦霍人有了自己的政府和法律。我们见到的纳瓦霍人大部分疏远而淡漠,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们有着自己的界限,知道外人总是带着好奇与同情看待他们,与任何国家的少数族裔一样,让人敬而远之。美国政府把羚羊谷给他们,门票比国家公园贵上几倍;特许他们开赌场,这种降低竞争的做法与许多少数民族政策也不谋而合;只是这种做法是否能让印第安人真正成为现代社会的一份子,只能说见仁见智。我曾听过印第安人赌场盈利无法分配、反而加剧贫富分化的传闻,但尾大不掉,美国政府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高峡出平湖) (羚羊峡谷的扁舟) 游轮拐了个弯,我们才发现有一片峡谷入口,弯弯曲曲,即使水平面比峡谷底部高了许多,两边巨大的红色岩石仍然遮天蔽日。峡谷里有成群结队的Kayak爱好者,一人划着一个小艇,见到游轮朝我们挥手,扁舟竞发,悠然而去。岩石上的圆洞据考证说是沙丘石化时附着的黏土物质的遗迹,而岩石上一道道的平行痕迹是岩石形成时的风向,证明我们落脚之处几亿年前曾经是一片海洋,而后又变成了沙漠。沧海桑田,这片印第安人的家园、避难所、重生之地,最后还是变成了来自西方的游客相机下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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