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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如何向你讲述,我的美国梦?

在小的时候,我的中国梦是曲径通幽的园林,柳暗花明,有水有树,有花有鸟,风啸林间,竹林掩映,是梅妻鹤子,是范宽李唐的山水画。美国梦完全相反。美国梦是中产阶级的花园洋房,用割草机和农药养出来的绿茵茵的草地,墙头缀着几支玫瑰,或者像凡尔赛宫那种西式园林的一望到底,一览无余。中国梦是出世的,美国梦是入世的。 当然,美国梦不止体现在建筑上。所有因为各种理由来到美国的人,或主动或被动地,心里多少都怀着一个美国梦。从《北京人在纽约》里面的大提琴手,到《北京遇上西雅图》里的小三妈妈,甚至《推手》里面的北京老大爷,都对这个国家怀着某种期许。那些从海关机场们一群群走出来的孕妇们,那些拎着高级皮包在美国商场里疯狂血拼的新贵们,他们的梦是与金钱、利益息息相关的,那不叫梦,那叫欲望。 这不是我的美国梦。也不是我的中国梦。 在中国,我最喜欢的城市是杭州。前几年张艺谋做《印象西湖》,夏天的晚上,蝉噪鸟鸣,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突然远处的灯光一亮,印出苏堤轮廓,醉书亭飘逸其上,宛若天上人间。杭州是诗的城市,它有最美的、以诗人命名的长堤,有天人合一的风景,归隐自然的气质,这样的情怀,在美国是缺乏的。 美国的城市有种别样的气质。在美国,我最喜欢的是大开大阖、胸中丘壑的风景。城市是稀少的,像广袤无垠土地上的点点珍珠;尤其在西部,泊油路永远修的笔直笔直,在丹佛开车,西部是巍峨的落基山脉,山上积雪终年不化;而开车几十迈出去,就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仿佛永远望不到头的庄稼、谷仓,穿着围裙的女人,像一幅幅梵高的画。这些男人或者女人,他们祖先从狭小的旧大陆踏海而来,在这样一片几乎空白的土地上生生不息。 美国人永远是如此乐观,因为他们有按人口分配几乎无限的资源,和从未经过饥饿与战争的幸运。很多人认为美国梦就是如今的中国梦,都是金钱、富足,是门口种着红玫瑰的花园房子,是按揭贷款,是子女上好的大学。但在我看来,这些殖民者的后裔们,他们热爱的不止这些。在美国,父母有钱不是值得炫耀的事,白手起家、赤手打天下才是美谈。我永远记得我的同学Nick说起自己家里的财富时尴尬的表情。两百多年来,成功的标准在美国早已被多元化,不一定是金钱,不一定是官职,但一定是尊严与自由,是这块土地给予的、用自己双手创造理想的权利。 每天下班经过的Westlake Station地铁口,有一个老人总在卖他的手工艺品。西雅图多雨,一下雨,耍大刀卖唱片的黑人老中青都匿了,他还在,一个人撑着把伞在雨里,并不叫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沉默。我有点不忍心,走过去问他,卖的是风铃吗? “不,这是捕梦器(Dream Catcher),北美印第安人的传说。”他的语气完全不似一个落魄的人,而是一个艺术家,“你看,每个捕梦器中间都有一个圆圈,挂在床旁边,好的梦可以从这里穿过去,就被捉住了。” 大大小小的捕梦器用一根竿子挑着挂在高处,随风飘荡。我问他能否拍张照片,他说可以,把伞放在一边,努力举高让我拍摄。他并不兜售,也不谄媚,起码不比北京五道口的小贩更谄媚。在他面前,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帮助者,而是一个平等对话的观众。 我想起《广告狂人》第一季里,大萧条时期,乡下少年的Dick Whitman碰到站在他家门外乞讨的绅士,衣着整齐,礼貌而有尊严。绅士对他说,他在纽约也曾有过家,有妻子,有贷款,但后来都没有了,那又怎么样呢?他沿着铁路前行,每到一个地方靠自己的力气挣饭吃,有自由,有时间,能看到天上的繁星。 这是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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